后,蒙炙大眼睛闪亮,盯着荔水遥云鬓上微微晃动的金步摇,脑袋跟着晃悠,走路没个正行;蒙玉珠紧跟着荔水遥,鼻子嗅来嗅去,荔水遥脚步一顿,她鼻尖就撞了上去。
荔水遥踉跄,蒙炎一把就拽住了她的右手腕。
荔水遥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里顿生薄雾。
蒙炎蓦的松手,背手在后,坐到了蒙武右手边。
刘氏早已经在饭桌前坐好了,把新婚夫妻俩的神态动作都看在了眼里,心里顿时就有谱了,怕是自己大儿年过二十八才开荤,洞房夜没把持住,把人家娇贵的小娘子给伤着了。
王芰荷蒙蕙兰一家子在饭桌下首各寻椅子坐定时,下人们就把早食都端了上来。
满桌子却只有一种主食,一筐子热气腾腾的蒸饼,配了两样酱菜,每人一碗白米粥。
刘氏拿了一个撒了白芝麻的蒸饼给荔水遥,“大儿媳,这撒了白芝麻的是糖饼,又香又甜,你吃一个。”
荔水遥站起来两手接着,“多谢阿家。”
“哎呦,这孩子,恁的多礼,咱们家没那么大规矩,快坐下吃吧,别拘谨,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婆媳俩说话的功夫,蒙炎已经啃了两个肉蒸饼,荔水遥看他一眼,又看旁人,都是用手拿着直接啃,她也捏着糖饼咬了一口,在嘴里细细品味,果然又香又甜,如此咀嚼了十来下,体味着食物入喉的过程,只觉满心欢喜。
蒙玉珠本正大口啃饼吃,偷瞧荔水遥时,看她吃东西的样子就呆住了。
“大嫂,你吃东西也这么好看呀。”
蒙蕙兰一抹嘴,饼渣滓簌簌往下掉,伸手又拿了一个开吃,饭桌下头,王芰荷踢了她一脚。
蒙蕙兰“哎呦”一声,“你踢我干嘛?”
荔水遥顿时红了脸,捏着糖饼无措起来。
“大儿媳,我听人说,像你们这样的世家贵女,吃相都是从小培养的,有这事没有?”
“有的,棠氏有内学堂,我四岁起便在那里上学。”
蒙炎听不得“棠氏”二字,喝光白米粥就起身离席。
刘氏连忙道:“你别忙走,一会儿我有话问你。”
荔水遥仰头看着他重新坐下,又拿了个肉饼来吃。
她数着呢,一会儿功夫他吃了八个肉饼,也不怕撑死?
玉堂富贵
一时,饭桌上只有啃饼喝粥的声音,蒙武呼噜呼噜喝光自己碗里的,放下碗筷就离席出去了。
蒙炙一看自己阿耶背着手走远了,立即笑嘻嘻道:“大嫂,我说个笑话你听,老鼠和水獭结交,老鼠先请水獭,水獭答席,传信老鼠让它先过河觅食,忽一猫见之欲捕,老鼠慌曰:‘请我的倒不见,吃我的倒来了。’1”
说完,自己先哈哈笑了。
荔水遥愣了愣,看着小郎君滑稽夸张的样子,抿嘴一笑。
蒙炎用眼角余光瞥她,见她嫣然娇态,而非嫌恶,就拿筷子敲了蒙炙脑袋,“吃完了就去写大字,再让国子学的博士找到家里来,你看我揍不揍你。”
蒙炙嘻嘻一笑,拿着啃了一半的肉饼就跑了。
刘氏敲碗,瞅着两眼发直的王芰荷道:“你们一家子吃完没有,吃完下桌,收拢收拢东西赶紧回家去,别误了春耕。玉珠你吃完了也别贪玩,回房绣花去。大郎,你随我来。儿媳妇,我这里无事,你回你自己的院子归置嫁妆去吧。”
荔水遥一听嫁妆,心里就想起了一些事,起身送刘氏母子离开,自己扶着九畹的手臂离席而去。
蒙家人都走了,王芰荷就撂了筷子,瞅着还在吃的蒙蕙兰,只觉辣眼睛,避着侍女,低声骂,“你是母猪投生的啊,就不会说句人话,吃吃吃吃死你。”
蒙蕙兰赶忙放下肉饼,仰起黑胖的脸讨好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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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晖堂和正院在一条横轴线上,有一条风雨廊相连,中间四岔口处是一座四面透风的大敞厅,彼时春光铺地,彩绘雕梁与漆柱都泛着明亮的光泽。
漫步穿过此处,荔水遥步态轻盈,衣袂翩飞,裙摆在空中回荡,她快乐的像蹁跹花丛的蝶。
随行在后的九畹紫翘相视一眼,都泛起疑惑来。
回到正院厅堂上,荔水遥望着上面挂着的“玉堂富贵”大幅绢画,前世时她不过随口说了一句“俗气”,蒙炎知道后亲自摘下,巴巴的贴到她跟前来询问,想挂什么画,她清清冷冷的回他,俗人地挂什么都俗,不如不挂,从此这面墙上就什么都没有。
现在想来,却让她羞窘。世族名门难道就是清贵地吗?可荔氏却为了维护祖宅表面的光鲜,把一个豆蔻年华的嫡女高价嫁给了一个豪商。
旧朝湮灭,新朝新贵粉墨登场,乍富贵露穷相,小人得志的人家多的是,镇国公府是新贵中的新贵,蒙家却经受住了这泼天富贵的考验,朴实良善的家风始终如一。
前世的她,自诩名门,博学多识,被傲慢骄横迷了心,做鬼那些年她反复回想,羞愧难当,她有什么资格恶评镇国公府为俗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