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就稳稳坐下了,此处正好,透过竹子缝隙就能看见书房门,蒙镇国一回来她就能瞧见,一定不会错过的。
风吹竹叶,飒飒响,荔红枝觉出了微微的凉意,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早知要在外头等,她也外罩一件披风了。
鲁王是蒙炎的常客,离着书房不远的致远斋便成了他经常夜宿之地。
彼时,斋内灯火通明,鲁王与蒙炎对饮,鲁王道:“兄长的婚假昨日就用完了,今日怎么也没去上朝当班?”
蒙炎细品一口辛辣的酒液,反问道:“今日也非旬休,你怎么也没去?”
鲁王顿时露出一脸愁苦,“兄长明知故问,朝堂上已经形成了秦王党和太子党,每日上朝两党都有争端,前日秦王的人和太子的人吵架斗嘴吵的脸红脖子粗,又打起来了,阿耶就在里头和稀泥,太子长兄,秦王二兄都想拉拢我,要嫁贵女予我,我怎么办,只好躲到兄长这里来,兄长可怜可怜我,容我栖身几日。”
“后悔了吧。”蒙炎与他碰杯。
鲁王猛点头,“早知如此,曲江宴上,纵然没有我看中的,也该胡乱点一个求阿耶赐婚。”
蒙炎想到自己一眼看中的那个强扭下来的瓜,前世一点甜头没尝到,付出惨重却便宜了别人,今生可得使劲尝,尝够了就不会再放在心里煎熬了。
“兄长与我处境相似,咱们可怎么办啊,太子兄长仁厚,秦王兄长豁达识人善用,都是嫡亲的血脉,我有心倾向二兄,只怕伤了阿耶阿娘的心,手心手背都是肉,没了哪一个,都是要二老的命。”
蒙炎深深一叹,与鲁王碰杯,二人愁苦,一饮而尽。
“陛下于我不仅有知遇之恩,还待我如亲子,娘娘更不用说,行军打仗的时候,娘娘给你们兄弟亲手裁制一套新衣必有我一套,我只愿陛下娘娘长命百岁。”
前世,他只忠于陛下娘娘,出征前,秦王党和太子党的争斗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他主动请缨出征也是逃避,可他死在出征前,不知最后二党结局如何,但他却可以肯定,陛下娘娘必是会经历丧子之痛的。
“咱们兄弟什么都改变不了,暂且躲着吧。正好,现下春耕,家里两老闲不住,要侍弄后花园那些田地,咱们帮把手,权当散心。”
“兄长说的是,明日愁来明日忧。天色不早了,不打搅兄长好事,兄长快去吧。”鲁王促狭的笑。
蒙炎给他一个脑瓜崩,“走了。”
“恭送兄长。”
蒙炎出了致远斋,百辟就立即禀报道:“郎主,大娘子带着一个侍女去莲湖钓鱼了。”
蒙炎深吸一口气,压下瞬息而起的怒意,“她不知道今夜我和荔红枝在书房有约吗?”
百辟直愣愣的道:“大娘子知道,我趴在屋脊上听到大娘子还祝荔三娘子马到功成,得偿所愿呢。”
蒙炎气极反笑,抬脚就往书房去了,女人而已,关上灯,哪个都一样!既是她祝福的,他就得如她所愿才是!
如兰
月色下的莲湖,远处的荷叶影影绰绰,近处的变成了墨绿色,一对鸳鸯寻了一丛菖蒲交颈而眠。
荔水遥寻了一块平整的大青石靠坐着,支起了鱼竿,青瓷小画缸摆在脚下沙窝里。
旁边坐着发呆的蒙玉珠。
荔水遥来时,蒙玉珠就坐在这里了,正在小声啜泣,她没问什么,只是择了这一处钓鱼而已。
清风徐徐,送来湖上的水腥气,荔水遥裹着羽缎斗篷,穿着鹿皮靴,一点不觉得冷甚至微微的热。
“九畹,明日你记着提一个茶篮子过来,一壶温温的甜酒也是极好。”
亭子上挂了两盏亮亮的灯,九畹正编穗子,闻言就笑道:“既是要一壶温温的酒,不得有一个红泥小火炉吗?甜甜的酒有了,没有下酒的小菜岂不是少点什么,胭脂鹅脯,五香肉干,兰花豆都需置备齐整,如此,一个茶篮子可装不下。”
荔水遥轻轻一拍巴掌,“明儿我就向阿家阿翁建言,把旁边的水榭修葺出来,改成一个钓鱼的小台轩,兴之所至,垂钓而眠,就叫做垂钓轩好了。”
“嫂子怎么不问问我为何半夜坐在这里哭。”蒙玉珠噘起嘴,一脸的哀怨可怜。
荔水遥笑道:“既然一个人躲在这里哭,那就是不想告诉旁人,我如此知趣的人可不会多嘴讨嫌。我还嫌你占了我白日里就看好的鱼窝子,扰了我的兴致呢。”
“嫂子又没在这大青石上写名字。”蒙玉珠垂下头抠手指,小声嘀咕,“嫂子和她们一样,也看不起我。”
这样想着,蒙玉珠又开始啜泣。
“小姑不喜我是吗?”荔水遥揉揉眼睛,眼睛就红红的了,泫然欲泣,“明儿你是不是就要向阿家告状,说我欺负你?然后阿家就会罚我在太阳底下跪着,小姑,你恨我欲死。”
蒙玉珠惊愕,手足无措,连连摆手,“我没有啊,嫂子就像佛经铺子里卖的菩萨画像似的,飘飘似仙,通身的好气质,身上也香香的,我可喜欢嫂子了。”
“那你干嘛冤枉我看不起你,哼。”
蒙玉珠呆呆的看着变脸如翻书的荔水遥,只觉得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哭好看,笑也好看,闹的人心痒痒的。
“嫂子,你怎么长的这么好看。”
荔水遥被她逗笑了,“你的烦恼从扑蝶会上来?”
蒙玉珠心情略好了一些,也想说一说,就立马点头,“今日我和花七,荣二一起去寿安公主举办的扑蝶会,那些世家贵女抱成团嘲笑我们,寿安公主一开始说谁扑的蝴蝶就是谁的可以带回家去,我扑到一只十分漂亮的大凤蝶,大凤蝶已经在我的网子里了,后面独孤十二娘子把自己的网子压了过来,她就说她也扑到了,我自然说是我先扑到的,我俩就吵起来,寿安公主来劝架,就说这样吧,你们两个比背诗,谁能七步成诗大凤蝶就是谁的。”
说到这里蒙玉珠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我字都写不全,哪里背过诗在肚子里,自然是输了。回到家后我越想越不对劲,明明是我先扑到的啊,为什么要和她比背诗,寿安公主分明是拉偏架。”
荔水遥道:“寿安的母妃,独孤贵妃是独孤家的啊,她自然向着自家亲戚。别哭了,下回我和你一起,咱们参加长乐公主的宴会,长乐公主和寿安公主自来不对付,且,长乐公主能明辨是非。”
“我再也不想去参加这个宴那个会了。”蒙玉珠抹抹眼泪,伸脚踢了一下耷拉的荷叶,闷闷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