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春晖堂门外。
“进来吧,早看见你了。”刘氏坐在榻上,脸色黢黑,“既是国子学给他们这些不够格参考的学子放假了,他人呢?”
乐天咧着个大嘴进来,打躬作揖,“老夫人安,二郎君本来是要回家的,被上官九小郎君和褚六小郎君喊着吃得胜楼去了,说今日出新菜。”
刘氏一听就立即道:“他身上带够银子了没有?”
乐天就笑道:“老夫人放心便是,二郎君把每月的月例都攒着呢,平日里也从不乱花用,十分够用。”
“你下去吧。”
打发走了乐天,刘氏就跟坐在左下首靠背椅子上的荔水遥道:“大朗宽厚,每月给他两个弟妹一人十贯钱零花,我们还在,本没有让他这个兄长养着弟妹的道理。”
荔水遥便笑道:“虽是如此,长兄亦如父,何况,我瞧着小郎也十分敬重兄长,清明节那日挨了郎主一脚,爬起来还笑,性子开朗不记仇,我虽嫁进来的时日还短,却觉着小郎是个知足常乐的人,这样的品行最难得。”
刘氏仔细打量着荔水遥,见她说的真诚,脸上就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嘴上却道:“你是不知道啊。”
“他们国子学有旬考、月考,考评有好几等。”刘氏掰着手指头数道:“上上、上、中上、中、中下、下、下下,他是每次都得个下下等,每次他拿着他的考卷回来让签字画押,我都愁的不行,怎么都想不通,一个娘生的,大朗是那样的天赋,一丁点大就被道长看中收了去,轮到他这里,家景这般的好,让他学武身子骨撑不住,学文脑瓜子不灵光,竟活脱脱一个大蠢物。”
荔水遥笑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郎主虽是个顶顶有出息的,可是阿家,郎主幼年就离开了你的怀抱,在你跟前承欢膝下的时候少之又少,小郎却是个能守着您二老日日尽孝的,这便是他们兄弟的分工不同罢了,顺天应命,不必强求。”
刘氏沉默了一会儿,眼眶微红,“当年那道长来家里要孩子,我本不舍得给,可正逢那年有旱情,收成不好,蕙兰又生了大脖子病,家里总共凑不出一贯钱来,那道长就说蕙兰的病他能治,果然治好了,大半夜里还往院子里扔了两袋大黄米,天一亮大朗就被带走了。”
荔水遥见她落泪,心念一动便想出了安慰之语,笑道:“阿家,郎主是山神转世也未可知。”
刘氏一下子就不哭了,忙忙的问道:“这是什么说头?”
“我读史书模模糊糊发现,每逢乱世并不会持久,必会有个圣主出来结束乱世,重建秩序,就会迎来盛世,圣主出世,神明仙灵有感便会下凡转世相助,郎主幼年就被道长选中收了去教授他武功和医术,说不定是那道长早就算出会有山神投生到您腹中,早早就隐居在那里等着了。”
刘氏猛的一拍巴掌,“是了是了,就是这么回事,我记着我生他那夜就听见山里的野兽跟疯了一样的乱吼乱叫,整个村里的人都吓的关门闭户,等我挣命把大朗生下就消停了,还有还有,大朗一落生就是睁眼的,那时候我搂着他喂奶被他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瞅着还觉瘆得慌,经你一说,那莫不是从小就有的神性?我大朗立下如此不世功勋,定是山神转世没跑了,哎呦喂。”
刘氏忽的又想起什么,顿时激动的站了起来,“咱们老家后面有一座山峰上就有个破败的山神庙!”
“阿家,你千万别当真呀。”荔水遥跟着站起来,连忙解释,“我哄你开心的。”
“我的儿,你怎么就想起来用山神转世的话哄我呢,想来就是福至心灵,有感而发,这就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啊。”刘氏握住荔水遥的手,“我的儿,家里内宅的事儿都交给你了,我这就跟你阿翁说一声,收拾几个包袱回老家去把那座山神庙修葺起来,塑金身!添供奉!烧香火!”
话一说完,撒开荔水遥的手就小跑出春晖堂,往田地里寻人去了。
留下荔水遥在原地吐舌头,心头惴惴,她这是闯祸了?
竹园雅集图
晚上蒙炎散值归家, 人刚到门口就被蹲守在那里的小红请到了春晖堂,春晖堂榻上堆了三四个大包袱,刘氏噼里啪啦一通把原委说了, 然后就告知蒙炎她和蒙武要回老家去修那座山神庙。
蒙炎完全听懂了,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希冀来, 阿娘说的对, 虽是哄人的话, 却偏偏就想起说他是山神转世,可见自己在她心里是有点影子的。
翌日, 天蒙蒙亮,蒙炎点齐一什部曲, 令龙雀、龙牙率领护送,就把刘氏和蒙武送出了大门。
蒙炎站在影壁处,望着才过了十七岁生辰的荔水遥, 再望一眼十五岁的弟妹,全都眨巴着清澈的眼睛望着他, 好像在奇怪, 你怎么还不走?
他实在是不放心,先逮着蒙炙嘱咐道:“家里只剩你一个男子汉了, 别只顾着憨吃傻玩, 顾着些你嫂子和玉珠, 别让在莲湖修缮廊道的那些匠人冲撞了。”
蒙炙已是压不住激动的心了,大眼睛里全都是即将撒欢的灿笑,把小胸脯拍的呱唧呱唧响,“大哥你放心去吧, 家里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