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你很依赖心境和灵感,可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灵感呢,灵感又从哪里来呢,还不是得手熟,那就要多画,画的匠气又怎么了,也有人欣赏,四娘子,有时一幅画仅仅是一幅画而已,是个死物件,和桌椅板凳一样,能供人坐一坐,歇歇脚,也是它的好用处。”
荔水遥哑然失笑。
柳云雁笑道:“你这笑啊意味深长了不是,心里肯定在嘀咕我俗气。”
“没有,没有。”荔水遥连连摇头。
“可我不怕你笑话,四娘子,你遇到瓶颈了,肯定不是我三言两语就能解开的,但是我就想和你唠一唠近年来我的感悟。”
说着话,从画缸里拿出一个用金丝线捆着的画轴,在荔水遥眼前缓缓展开,荔水遥定睛一看便有些痴,这仍旧是一幅观音抱子像,可这幅画里面的观音,慈眉善目,仿佛周身自带福泽众生的佛光,观音怀里抱着的那胖娃娃,喜庆可爱,让人观之一颗心就变得软软的。
柳云雁自得一笑,“当我画了三百一十八幅观音抱子像,得了两千七百两银子后,某夜爬起来数钱,欣喜若狂,兴奋之下,虔诚的画下了这第三百一十九幅观音抱子像,画完之后,我自己欣赏,十分满意,当即决定,百两银子以下不卖,可是至今没卖出去。”
说罢,哈哈一阵笑。
荔水遥望着这幅浑然天成之作,心中受到不小的震撼,当即便道:“一百两银子卖给我如何?兰苕。”
兰苕胳膊上挎着个绣花锦袋,立时就探手进去抓了一把金花生出来,数出来十个含笑递给柳云雁,“柳师傅,这一个金花生就能兑十两银子,给你十个,只多不少。”
拇指长一个金花生,个个金光灿灿,精致可爱,柳云雁顿时眉开眼笑,撑开两手接住,“那我就不客气了,四娘子是知道我的,自来是个贪财的。”
荔水遥笑道:“柳师傅贪财,取之有道。”
说着话将观音像卷起递给兰苕。
柳云雁将金花生小心翼翼的放进桌上的青瓷笔筒里,立马笑道:“该我的我一分不让,不该我的我一分不取。今日开门见喜,然则,纵然我有心替你开解,却也有限。我只把绘画当做谋生的手段罢了,从未刻意去追求进境,我是秉持了一个顺其自然的心境。”
荔水遥喃喃低语,“从未刻意……顺其自然……”
柳云雁见她站着发呆,知她已是沉浸到自己的所思所想里,便不去打扰,安静的陪站。
片刻后,荔水遥清醒过来,说了些“以后可常来常往,到镇国公府做客”的话,便带着侍女们离开了。
柳云雁站在门口目送良久,墨朝耕抱着孩子回来,笑道:“这便是你从前与我常说的那位画道天才吗?”
“是她,遇到瓶颈了,说是心存恐惧不敢下笔,方才我没好意思说,富贵温柔乡里的小娘子,从没真正缺过银子使,不知银子的香,若似我一般的受过穷挨过饿,那才有动力一日画十幅图出来呢。”
墨朝耕轻握她手,安慰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罢了。”
柳云雁回握他手,释然轻笑,“曾经也怨恨过天道不公,因何既给人家无双美貌,又给惊才绝艳的天赋,还给世家的出身,真真她是天道亲闺女,我便是天道甩出去的泥点子不成,可我现在有了你,有了药师奴和菩萨奴,日子过的富足安乐,我便也知足了。”
墨朝耕笑起来,催促道:“店里有我呢,你快家去吧,菩萨奴久不见你还不知怎样哭闹呢。”
“都是你惯出来的!”
柳云雁回身往店里去把金花生揣进钱袋,牵起大儿的小手就急匆匆往家里赶。
墨染雪腮画未成
这夜, 厚厚的云层遮蔽了月亮。
镇国公府负责打更的老兵卒敲响了子时的梆子。
环首坐在角门后的长条凳上,手里捏着一挂雕刻成佛头样式的十八子白玉手串,正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捻动,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一声重两声轻。
环首立时站了起来, 轻轻将门栓拨开, 一身玄袍的蒙炎就从外头闪身而入。
“歇了吧。”
“是。”
夜色漆然, 明亮的烛光透过窗纱在风雨廊上落了一地。
厅堂地上,一眼望去摆了六个大熏笼, 暖香融融,温暖如春。
书房地上铺了白绢, 墙壁上凡是能挂东西的地方都挂满了画轴,从稚嫩到灵韵天成,次第有序。
那张青玉石面的大书案上, 铺了一张大宣纸,宣纸上画了些混乱无序的线条、圆圈, 还有仿佛儿童涂鸦似的乌龟、鱼和花草。
荔水遥整个人都窝在大圈椅上, 穿着金银花绣纹的雪纱春衫,一头青丝只以一条红缎松松散散的系在脑后, 此时此刻, 她雪腮上一抹墨色, 右手手指夹着毛笔,左手握着琉璃杯,正在饮酒,星眸清亮, 神情松弛。
坐在矮榻上打络子的兰苕甫一瞧见蒙炎就立时站了起来,但见他呆呆站在那里, 早已看痴了,抿嘴一笑,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我的大将军回来了。”荔水遥举杯偷一笑,一口把琉璃杯里剩余的荔枝酒喝光,仿佛生怕被蒙炎抢了似的。
蒙炎怦然,耳热心痒,立时将外面的玄袍罩衫脱了扔地上,走到跟前去,将她光着的脚捧在手心里摩挲,“凉凉的,怎么不穿袜子?”
荔水遥被他摸的发痒,笑嘻嘻往后缩,“为着不让颜料墨汁冻住了,我让她们在屋里多放了几个大熏笼,我正觉得热呢。”
蒙炎正要将她抱起弄到床榻上去,荔水遥扒着扶手不乐意,“我不困,才喝了酒,到了似醉非醉的状态,正是挥毫泼墨的好时候,你自去睡你的去。”
蒙炎按捺下乱蹦乱跳的心,鹰眸亮的吓人,“那你画吧,我陪着你便是。”
他退开了,荔水遥赤脚下地,执笔就在宣纸上乱画一通,没一会儿,竟把宣纸上杂乱无序的线条、圆圈改成了小人。
“我记得,你之前想让我帮你画一套军体拳的人物图,对吗?”
蒙炎在她身后的大圈椅上坐下,大马金刀,如山如峦,将她圈在两臂之间,顿时欢喜,“你竟还记得。”
荔水遥看着自己画的小人,顿时笑道:“果然、果然我想的是对的,酒壮人胆,把恐惧灌醉,我就画成了。大将军。”
荔水遥转身扑到蒙炎怀里,“我今日去拜见我的启蒙师傅了,从她那里我得到了些许的震撼,你瞧那里挂着的那副《观音抱子像》,就是柳师傅‘唯手熟尔’之后所得的浑然天成的作品。
她说她对绘画已经没有敬畏之心了,也不去刻意的追求进境,只把绘画当成了谋生的手段,我在柳师傅身上看见了她身上的红尘烟火气,她利用绘画,驾驭绘画,她是画道的主人,我却是敬畏画道太过,刻意追求进境,又自恃天赋,目下无尘,又心生恐惧,在恐惧之下不知不觉成了画道的奴隶,柳师傅在红尘烟火中行走,反而境界在我之上了。今夜一试,我也更加认清自己,天才如何,庸才如何,有一腔孤勇,画的成,就是好的。大将军,我想开一个画坊,练笔之作就挂在那里售卖,赚些脂粉钱也是好的,我自己喜欢的呢,就只挂在那里任人鉴赏,若有一二评语可启迪我的,也可赠予些许的东西,嘻嘻。”
“好。”蒙炎揉着她,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肉里,融为一体,“我不懂画,但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支持。”
荔水遥双手抵着他的胸膛,直起腰来盯着他,醉眼朦胧,“今夜怎么这样晚才回来?”
“避着人与秦王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