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就是“贾辛”。这时我反而不敢出声呼救,既担心让小道士分神,又害怕再见“贾辛”,恐怕未能如梦中那般安全。
忽然,天光乍现,我感到双目刺痛的同时,腹部也被一块冰冷的硬邦邦的巨石击中,对方冲劲极大,以致于连我一同从楼梯上滚下来。右脚终于摆脱楼梯板,但与此同时撕裂感几乎使我陷入晕厥。
“方烟!”小道士大声呼喊,“方烟,醒醒!”
我刚恢复神智,才发现所谓的冰凉巨石竟然是僵尸“贾辛”。他就倒在我面前,一边翻滚,一边哀叫呻吟。灼热的正午阳光从二楼穿透破开的天花板,将他紧紧箍在地上。他拼命想要翻过身,让眼睛和皮肤避开阳光,这模样犹如搁浅在河岸,试图挣扎求生的一尾小鱼。
“把镇尸符拿出来,快!”
我环顾左右,都没看见小道士,直到抬头才发现有个人影悬吊在天花板窟窿处。他仅凭一只左手抓住裂开的木板,身体摇摇欲坠,而右手鲜血淋漓,显然是受伤无法使劲。原本在他下方的楼梯台阶因刚才的打斗全部裂开,锋利的木刺碎片铺满一地,就像是恶魔张开巨口,等待猎物落入其中。
小道士的声音既焦急,又虚弱,“快点……方烟,想想我之前教你的方法,不要害怕。”
朱砂符咒就攥在手心里,汗水濡湿了黄纸边缘。僵尸仍在地上翻滚,但呼号更微弱了,不腐不烂的肉身开始冒出缕缕难闻的青烟。
“别犹豫,快点动手。僵尸是行尸走肉……根本没人性的。”
我狠下心,一手将僵尸的头颅掰转过来,一手把镇尸符拍在他额头中央。起初,僵尸正面接触光照,不断龇牙尖叫,待符咒一贴上,立刻全身僵硬,噤口不动。青烟愈发厚重,看样子再过不了多久,太阳光都能把他烧死。
我打算找一块合适的木板,好歹为他遮挡住一些。哪知道刚一转身,就听见小道士猛喊道:“不要!”眼前光线瞬时消失,回头看见窟窿处的阳光被重重紫色纱衣挡住,并且发出凄厉的女子尖叫声。
小道士想也未想,右手扯开紫纱,双腿用力蹬墙,借力跳下,摔在楼梯废墟之外的空地上。待一落地,他口中忍不住哼了两声,显然是压到某处伤口,加上右手本就受伤,一放松便让紫纱找到机会逃脱。
紫纱化作一股诡异浓稠的紫色烟雾飞向僵尸,为僵尸挡住日光。青烟逐渐变成紫烟,整个教坊司不断回荡着女人绝望的叫喊声。我清楚瞧见僵尸的手脚开始微微颤动,原来鬼雾不仅在抵挡阳光,还在撕扯着僵尸额头上的镇尸符。
“小道士,小道士!怎么办,僵尸好像又醒了!”
镇尸符破碎的瞬间,太阳恰好被厚厚的云层遮住,整个一楼再次变昏暗。一眨眼功夫,僵尸已经跳立起身,比之前更加凶猛癫狂。
“跑,方烟快跑,去门口!”
僵尸正要挡住我去路,幸好被小道士扔来的半柄桃木剑尖给吓退。躲过一劫的我撒腿向大门跑去——系有镇魂铃的捆尸索是最后希望。
云散光出,僵尸与女人的惨烈喊叫声交织在一起。我回头时才发现,原来僵尸放弃追赶我,一跃挡在紫衫女子身前,情愿受烈日炙灼。
“小道士,这边!接住绳子!”
我用尽浑身力气将捆尸索甩给小道士,就在这瞬间——
一张苍白女人面孔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她喑哑道:“贾辛和我救过你的命,你为什么要害我们?”
段云
教坊司外直晃晃的太阳光,刺得我眼睛难以睁开,浑身都觉得燥热难受。
贾辛最终还是被捆尸索和镇魂铃控制住,镇尸符甚至让他对外界失去了所有反应。虽然尽量用包袱布盖在他裸露的皮肤上,但炎炎夏日,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小道士半拖半背着贾辛,与右脚受伤的我并行,两人都因方才的搏斗而疲惫,脚步不由得慢了许多。
“小师父,贾辛没有杀过人不是吗?”
小道士斜了我一眼,“不是说过么,师兄不是僵尸所杀,但他马上就要尸变,到时候就没法控制了。”
我抬手遮住阳光,问道:“小师……小道士,你就笃定贾辛会尸变吗?不是只有被尸气所控的僵尸才会……”
“哈哈哈,咳咳。”小道士仿佛听见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不被尸气操控的僵尸?简直天方夜谭,闻所未闻。”
“可我记得你说过,尸气所控的僵尸没有一点人性,那必定也没有七情六欲,这没错吧?”
“没错。人死后,三魂七魄各归其位,留下来的只是一堆烂骨烂肉而已。五感,六欲,七情早就消亡。没有尸气附身,怎有僵尸出世。”
“贾……这个僵尸恐怕不同……”
心口传来疼痛,因此话只说到一半,我便不得不停下来稍作歇息。
“有情有义,执念未消而留在人间的,往往是鬼啊。怎么了?看你满头大汗的,脸色也不好。这太阳光如此烈,恐怕你忍得很辛苦吧?”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回答道:“没关系,那我们现在要去何处?”
“马上到义庄了。”
“嗯,小道士,我还可以走快些。”
“唉呀,你腿伤成这样,还能走多快?你不觉得痛吗?”小道士一面说着,一面将背上的贾辛箍得更紧。
我一时无话可说,也不敢再说,只能默默跟在小道士后面。看着贾辛在烈日下受苦,我心中焦急如焚。
小道士喟然长叹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急忙回道:“我总觉得贾辛不像是普通僵尸,他,他是认得人,听得懂……”
“那又如何?他毕竟 已经死了,而且死了多少年。就算不会尸变,他现在不过是一具尸体,还是僵尸不是吗?”
我愣了愣,明白过来:“原来你已经看出来了。”
“你虽附身于方烟,可一说话就露馅了。不过,你原本可以用她威胁我,但你没有这么做,所以我迟迟没有出手。”
“我”歉然一笑,心口疼痛加剧了,“您怕是在逗我,明知她有护身符,我根本伤不了她,怎么能威胁到您?”
“不是我自夸,别看我方才捉这僵尸不太顺手,对付鬼可是很在行。”
“我”虚弱地摆摆手,自嘲道:“哪里劳烦小道长出手,再晒一会儿太阳,我恐怕就要魂飞魄散。”
“所以我说,你忍这么辛苦何必呢?你不说,我也能猜个大概,你与贾辛生前无非是痴男怨女,情深爱浓,我听过见过太多。”
“小女子的确看不破一个情字。小道长自是超然物外,不受小情小爱所困。”“我”指指自己,故意大声说道,“可谁刚才为我在教坊司命都不要了,哦,难道因为小师父心中有大爱?”
小道士咳了两声,小声嘀咕:“这句倒挺像她。”随即,正色问道:“他死了,你也死了,你就是不要命,不对,是不要鬼命来救他,从我手上抢走了又怎样,他会死而复生不成?”
“是啊,我们都死了。死而复生?我奢望不了。我想陪他走完这一段路,我不愿抛下他一个人受苦,自己躲起来。”
“你傻不傻啊!”小道士反手敲在贾辛的头上,发出“邦邦邦”的声音,“他是僵尸,你为他做什么,他都不会知道。”
“你错了,道长。若他一点不知,为什么在教坊司替我挡住太阳光?他明明已经挣脱你的符咒,可以逃走,不是为了我,怎么会被你们捉住?你怎能说他无知无觉,是行尸走肉?贾辛记得我,也记得以前的事情,我愿意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