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离不定,仿佛随时要睡着。
我忍住眼泪,沾满鲜血的手用力拍打赵霄的脸,带着哭腔说道:“你就是你自己……不管你的名字,不管这副皮囊,不要死。死在她手里,你就太亏了。我好心救你,不要让我做无用功!”
也许是拍打起了效果,赵霄猛地张开眼睛,清醒了许多:“你说的对,我不能死在她手里。”
紧接着,他用颤抖双手在身上慢慢摸索,终于找到那枚曾经被当做定情信物,而今被鲜血浸透的剑穗,十分郑重交到我手上,又示意我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听他做最后的嘱咐。
“……最后一次,让她自己选。”
事成定局,木已成舟,我只能点头答应。
交代完后事的赵霄一脸平和, 身体以一种放松的姿态平躺在地上,口中默默念咒,但呼气的时候更多,吸气的时候少。我记得小道士说过,临死之人往往躯体内虚,留不住阳气,所以出气较进气更多。
是的,他就要死了。
我心中还有许多不解,可来不及去问,也来不及知道了。直到天微微亮,直到鸟鸣声声,直到满脸怒容的小道士和面无表情的段云都来到我身边。
“方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杀了那么多人,你还要冒险救他?”
我不理会小道士的唠叨,而是转向段云,问道:“段小姐,他……已经死了,而且把自己剩余的魂魄都留在剑穗之中。如今,只要和僵尸体内的残留的爱魄合一,就是完整的命魂与七魄。大道至简,阴阳相衡,它们也只能让一个人得到投胎的机会。他让我问你,你要赵霄,还是贾辛?”
段云毫不犹豫正要开口,被我急忙打断:“你要慎重!”
“如果你选他,我就可以把他的临终之言告诉你了。”
段云十分平静地摇头,说道:“让那个被他杀死的赵霄去投胎吧。无辜的人不应该被我们牵连。”
“所以,你明知他就是真正的贾辛。”我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在祈求,“他只是想要你选他一次,承认他一次。他根本没机会没可能投胎的。而且你,你就不想知道他最后要对你说的话吗?”
段云低下头,很快又抬起,对我说道:“方姑娘,你觉得还重要吗?”
饮虚山
段云忽然警觉转头:“谁在那里?”
我和小道士才看到一丛树杈后面显出半个人影,正探头探脑偷听我们说话。
“我……我,看见赵大人的枣红马朝这边跑,就追上来看看。”
来人是王礼,他赶紧将手中缰绳一拉,背后立刻响起马儿不满的嘶嚎声。似乎在证明,他可并没有说谎。
我招手让王礼过来,他走了两步,马上看见地上面如纸白的赵霄,显然是凶多吉少,再不敢走近。
“他死了。”我直白说道,“是自杀。”
王礼点头诺诺,不敢多嘴。
我从袖中掏出一方白色手帕,抖开来,上面赫然一个巨大的血掌印,那是我趁赵霄咽气前,抓住他手按下的。如今血迹干涸,如铁锈之色。不知道为什么小道士看见手帕时,愤愤然地乜了我一眼。
我没空理会小道士,对王礼说道:“正好你来了,我也不用多跑一趟去寻你,这是赵霄的绝命书,你看看。”
王礼慌忙接过手帕,还没拿稳,又被我唬得浑身一震:“你说说看,上面写了什么?”
王礼捧着无字之帕,手仍在微微颤栗,脑子却机灵,眼珠子一转,飞快答道:“他说到桃花坞之后,无意查出十三年前教坊司纵火真凶乃是心腹手下袁豹,虽过不在己,但难辞其咎,以致数日寝不安席,食不知味,眼前常幻见獠牙青面恶鬼……”
“好了,好了。”我连忙阻止王礼继续空口编造下去,“你很聪明,不用我多说,也知道这事情该怎么办。办完之后,拿绝命书和赵霄的尸首去找我爹方咎,我相信,你不会在副手这个位置待太久的。”
王礼终于敢抬头看我,一面将赵霄自杀唯一的证物小心收好,一面状若无意说道:“昨夜的大火已经引起乡里的注意,官府派来的人估摸半个时辰内就要到桃花坞了。小姐,你现下什么打算,还是不想回去吗?”
我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特来为我们报信。谢谢。”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不回去,我还是要去开州。”
“既然如此。”王礼摸了摸枣红大马的鬃毛,十分诚恳地说道,“王某愿意护送小姐过河,等到开州安顿下来后,再处理其余事务也来得及。”
我想了想,看向小道士,问道:“剑穗里这个,你准备怎么处理?”
他自刚才见到我之后,眉头拧成一团几乎就没有展开过,此刻也是气呼呼地说道:“招魂的法器都在教坊司里被烧精光了,我是一点辙也没有,只能带他们回饮虚山找师父。你要是想去开州……那,就去吧。”
“段云,你跟我一起回观里吧。”小道士忽然朝段云问了一句,而后者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那被糟践地不成样子的剑穗握在手心里,有一丝丝暖意。
赵霄苍白又固执的脸再次浮现,他低声念叨着:“我看你长大的,小姑娘,你什么时候替别人着想过?你和我一样,不,你比我更自私。可你居然会为了姓吴的来找我,你说为什么?”
“你不要乱说,我去找你是因为我看出你喜欢段云,不会来娶我……”
“记住,我和段云的今日,必定是你们的明日。哈哈,没用的,只要你还想要他带你走,就什么也改变不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们和你们根本不一样。”
赵霄的脸突然清晰起来,变作了王礼,他还在等我答复。我回过神来,淡淡答道:“我还有一些事情需善后,不麻烦你了。”
小道士明显愣了一下。王礼没有多劝,只是点头,便转身牵起枣红马儿离开,刚走出三丈远,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对我挥手喊道:“方小姐,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雀儿……她今早,没醒过来,还是去了。”
一瞬间,犹如被石锤击中心口,我感到一阵沉重剧痛,明明张开口,却说不出话来。我试图以庄子的哀歌——“生死本有命,气形变化中,天地如巨室,歌哭作大通”来安慰自己,但根本没什么用。
我很想雀儿,雀儿因我而死。
王礼还在喊:“巧娘带……阿婆,也打算……去开州。她们说,谢谢你……那包首饰。”
我连连点头,眼泪落下,小声应着:“好,好……”
直到王礼提及雀儿,我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为什么小道士看见赵霄按过手印的白色帕子会生气。
那方手帕原本是雀儿的。直到小道士来到方府,又因我被赵姬的人打得鼻青脸肿,那天,我就是借雀儿这帕子替他拭去脸上的血渍。他拿走了帕子,说是洗净后还我。我那时没放在心上。十数日前,我们第一次踏入教坊司,小道士又拿出手帕让我掩住口鼻。于是,兜转一圈的白帕重新回到我手中。
可是,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王礼消失在视野当中,可就算我叫回王礼,那方帕巾还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看着眉眼带怒的小道士,我感觉自己根本拿不出一点去解释的力气,长叹一声之后,我平静地说道:“吴空,我想要送赵……送贾辛最后一程,让我跟你们一起去饮虚山好吗?”
从桃花坞去雾州的路并不难走,只是顺着明珠河一路向东走去,大约花了三天时间便到了。又走了两日,我们顺利登上了矮矮小小的饮虚山。如果不是我们要陪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