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璟涛一杯接一杯地饮酒。他听着诱惑缠绵的舞曲奏响了,看着嘉恪一步步款款走上属于舞者的高台。
举座皆惊,呼吸可闻。
大烨长公主,嘉恪殿下,如此金尊玉贵的身份,本不该宛如一个卖笑为生的女子那般,身上连一块完整的蔽体缎子都找不出来。
她走一步,花瓣就往下坠落几片,舞一转,花瓣纷纷飘舞,确实落英缤纷,绝美无双,令人击节赞叹。
在座皇亲国戚、北戎使臣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澹台璟涛知道他们在等,在等这位大烨最尊贵的女子不着寸缕,尊严委地。
他带着恨去看北戎使团的所有人,却也带着莫名的妒去看在高台上起舞的嘉恪。
那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模样,那是她在南楚逢迎夫君的姿态。
她明明有如此曼妙的一面,展现给他的却一直都是冷漠与刻薄。
手中的酒杯,澹台璟涛生生捏碎了。小太监见他手上渗出血来,连忙上前为他包扎收拾。澹台璟涛盯着嘉恪,眼见着她身上的花瓣渐少,就想起身上前阻止她再跳下去。小太监跪在他脚边求道:“皇上,寒城急报您刚刚看过,刚刚看过啊……”
澹台璟涛没能站起来。
寒城急报,北戎的猛兽冲进寒城肆意吞咬百姓,死伤者众。事后北戎却只是派人来致歉,表示是一时不慎没看好猛兽,并无他意。
明目张胆的示威,寒城却因无法与之抗衡而只能忍气吞声。
一如他这大烨皇帝,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女子跳屈辱之舞,也只能忍气吞声。
澹台璟涛还是站起来了,但却是往回走,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小太监连忙扶住他,对其他宫人使了个“皇上先行歇息”的眼色。
高台上的嘉恪看着澹台璟涛快步走远。她心中冷笑,她知道他靠不住,可方才确实对他残存了一丝他能叫停的奢念。她又看向北戎使团座席,那其中隐隐透出的得意笑容,定是熊鸿锦。她在这笑容中寒心冰肺,只盼望琥珀的安排能周全妥帖,一举拿下熊鸿锦!
屈辱不屈辱,她都顾不得了。
陵渊落在熊鸿锦手里,绝对没个好死法,若能拿住熊鸿锦,也许能求得陵渊的全尸……
陵渊的全尸?!
只这几个字窜入脑海,她就觉得眼眶涩涩发疼,心头也难受得紧缩。
不哭,她不会哭。
她在这里翩翩起舞,为的是吸引住熊鸿锦的目光,好让琥珀有时间安排一切。
身上的花瓣跌落得七七八八,已有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传入她的耳鼓。
她闭上眼,她只求多给琥珀争取一些时间。
什么都不去看,不去想,就好了。
然而忽然之间一袭柔滑的披风裹住了她,将她带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她撞在一怀胸膛里,那是一片紧绷硬挺的肌肤。
有些熟悉。
她蓦地睁开双眼。
陵渊还活着,还在凝视着她。
“你说的狠心,是对自己狠心吗?”他眼中的心疼溢了出来。
嘉恪根本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只盯着他看了半晌,说道:“你活着。”
陵渊点头:“活着,安心。”
他将她笼在身后,面罩寒霜地看向高台下众人:“今夜之事,本座不想在外头听到一个字。若听到了,诸位就去缉事司找自己的眼珠子!”
众人对缉事司自是噤若寒蝉,当下俯首称是,连称不敢。北戎使臣舒穆罗嚷嚷起来:“嘉恪殿下还没跳完,陵督公你这是何意?”
陵渊并不理会他,只吩咐宫人送众人出宫,沈放亲自去安排舒穆罗等人。
嘉恪抓着陵渊腰肌的衣衫,紧紧抓着。陵渊将她搂在怀里,安慰道:“别怕,什么都别怕。”
嘉恪摇头:“熊鸿锦,他在北戎使团里!抓住他!”
陵渊并无意外,拍了拍她的肩:“放心,他跑不了。”他揽着她往高台下走去,“先回去休息,你受委屈了。”
“不,要抓住熊鸿锦。”嘉恪念着这句话,凝视着陵渊,“我要看见他被抓住!”
连“孤”都顾不上自称了。
陵渊知道嘉恪此时非常慌乱,却还在强撑。他揽她揽得更紧了些,点头:“放心,一定能摁住他,之后交由你处置,缉事司紧着你用。”他温软地劝慰她,“至少先下去,换你喜欢的衣衫,再喝口热茶,好吗?”
嘉恪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着了件披风依偎在陵渊怀里,一惊之下推开陵渊,却被他又拢进怀里,直接带着往台下走,见嘉恪有些犹豫的样子,他对周围听令的宫人使了个眼色,立有数十个宫人围了过来,很快围出两道人墙将他二人保护在其中,一条人墙之路直通风华无双宫。
这些宫人训练有素,都是背对着他二人的。
陵渊将嘉恪打横抱起,又稳又快地向着风华无双宫走去。
嘉恪想拒绝,却又没说出口。她看向陵渊,坚毅的下颌线正对着她,像是诉说着他绝不会放下她的心意。
她抬手想去摸那下颌线,却蓦地发现自己手中一片血红。
“陵渊!”她叫起来,“你——”
他低头看她,眉眼温柔,却轻轻摇了摇头。
她明白过来,不能说他受伤,以免宫中及朝堂人心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