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予质继续用平静到可怕的语气说:“让他在一次比一次久的溺水中窒息死亡,前提是你不会被牵连。
“如果对你的伤害依然存在,我会将沈然的手脚砍断,再找个万无一失的地方永远关起来。虽然对你来说很痛,但可以保证你以后的安全。”
说完后迟迟没得到回应。
“裴……”裴予质收回了几乎叫出口的名字,叹了口气道,“小乖,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狂风从窗户的破洞里灌进来,夹杂着雨水,扑到了裴令脸上和身上。
谁能告诉他,裴予质怎么就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了?有谁通知过他吗?为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难道他哥不应该是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干干净净吗?
就像小时候。
不关心他,不在乎他,就算他被学校里的人议论,裴予质也不帮他说一句话。
裴令接受了这样的裴予质。
他从裴予质那里看不见裴家的恶,也得不到关心,所以他幻想出了一个不存在的裴予质,对他体贴到可笑。
裴予质可以对任何一个人冷漠,但是不可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杀人。
隔着手机,他们无法看见彼此的脸,但只有这样一些话才说得出口。
“裴予质,”他说,“这种脏事应该我来做的,你凭什么替我做了?”
那边暂时沉默着,所以他继续道:“你干干净净的不好吗?一辈子当个触摸不到的高岭之花就好了,就算不理我也可以,为什么要为了我杀人?”
从刚进裴家开始,他就觉得裴予质的内心是善良的,和他相反。
不然也不会在小时候刚见面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正在流血。
裴予质是那种即使出手也点到即止的人。甚至裴令幻觉里的那个少年裴予质,也从来没干过一件世俗意义上的坏事。
他那时候认为,自己和裴予质其实很适合形影不离。
裴予质当高岭之花,自己就可以凶相毕露当一条会咬人的狗。
“裴令,淋雨容易生病。”
幻觉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就在他身侧。长着一张裴予质十七八岁的脸,那种沉默而可靠的学长风格,浑身散发着有距离感却让人愿意飞蛾扑火的青春气息。
“滚!”他对着幻觉骂了一声。
然而幻觉朝他靠近了一步:“不要讨厌我,裴令。”
他的确讨厌总是看见幻觉。
这意味着他又需要被安慰了,而且证明他依然害怕见到真正的裴予质。
裴令冷冷道:“滚远点,再出现我就把你杀了。”
“你在和谁说话?”手机里传来另一个裴予质的声音。
裴令呼吸一滞,在反应过来之前就挂了电话。
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门口那些人纷纷往两边退,给他让出一条路。裴令浑身发冷,甚至已经不想费力气按电梯,直接走进了楼道。
身后有庞杂的脚步声跟着,离他几步远,又像幽灵一样不可能轻易离去。
他哥的跟班可真多。
下了楼,他直接走进了雨中。
瓢泼大雨将他瞬间淋湿,眼睛进了水却也始终睁着,任由被刺痛。身上那些妥帖的包扎也都湿了,黏在皮肤上,存在感愈发强烈。
他一边朝小区门外走,一边随手扯下了所有纱布。
该死的,他得从哪个地方搞一把枪来。
模糊的视野里,有车灯在视野尽头亮起,几秒钟的时间就急速开到了他面前,再狠狠刹停。
裴予质拿着一把伞走下来,在大雨和车灯中将他拦住。
伞被打在裴令头上,冰冷的肩膀被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握住,裴予质声音里带了几分焦急:“你要去哪里?”
雨声太大,裴令其实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他抬头,读懂了口型。
一开口,自己的声音也被淹没在暴雨中:“替你杀人,你放开我,给我搞一把枪过来。”
坍塌在雨里
“好,”裴予质又立刻答应,但依然试图看清他的眼睛,“但你先告诉我,刚才你在和谁说话?”
裴令浑身紧绷,任由头发上的雨珠落下来,流过垂下的眼和紧抿的唇。
一个“裴”字已经从裴予质口中吐出,却又只能再次被收回。
无法说出口的名字。
裴予质的语气更冷了些:“没有什么事情是应该你来做的。”
没有安慰还好,裴予质一安慰他,他心里憋了很多年的哑炮瞬间就炸了。
裴令猛地抬眼:“怎么没有?遇见你就是我活了两辈子都该的,是我报应不爽。”
他哥静静看着他,握着伞柄的手已经用力到指节泛白。
“我就该来到裴家,该给你当整整六年的观赏玩具。然后在剩下八年里对这段经历念念不忘,恨不得再给你当一辈子的玩具,没出息的时候还想着给裴家当一辈子的狗。”
系统这回彻底被他吓疯了,在脑中狂喊他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不要被世界意志察觉到他觉醒了。
他嫌烦,把系统踹进脑海角落去了。
这日子别过了,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他宁愿去当五胎奶爸。
裴令句句都透着嘲弄,字字有力。
“是报应,我把一个以前根本不关心我的人放在心里,就算离开了裴家,几乎每一天也都会想起你,担心你会被裴家逼疯,或者变成和他们一样庸俗又虚伪……你在我心里都成圣人了,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