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居然没说要罚那个小太监,甚至还因此训斥了秦将军!难道秦将军真的失宠了?听说贵妃娘娘都被打入冷宫啦!咦咦?那个小太监是什么来头?要不要结交一下?林楠绩浑然不知底下大臣已经将心思悄悄放在了他身上,低眉顺眼地跪着,还不忘扯下飘到头上的素帛,略带讨好地平直举着。李承铣气懵了,这才想起来,奠帛的礼还没有行完。他气咻咻地从林楠绩手中一把拿过玉帛,献到主祭台上,三跪九叩行完大礼。转身看见林楠绩和秦放都跪在台上,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滚!!!”然后带着汪德海一干人等拂袖离去。林楠绩跪着恭送皇上,然后连忙爬起来跟在最后。雨天路滑,不少大臣年事已高。况且上山容易下山难,李承铣决定今晚宿在景仁山行宫,等明天放晴再下山,大臣们一并歇下,并且赏赐温泉汤。期间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宣了太医,被李承铣脸色铁青地轰了出去。汤池内,热汤驱散了寒冷,柏章边帮老丈人方文觉搓澡,边感叹道:“小婿觉得今日皇上尤为宽仁,还赏赐我等这景仁山的上等泉汤,正好驱驱寒气。”方文觉道:“是啊!站在风雨里冻了一天,终于暖和了,舒坦!”冯元秀微微笑道:“皇上本就不是严酷之人。”当年先帝扔下那么一个烂摊子,若是皇上登基初时不严加管理,底下的班子必将继续腐朽下去,哪有现在的太平盛世。此刻,李承铣也在泡汤泉。景仁山不仅位于龙脉之上,而且一块蕴藏天材地宝的风水宝地,这天然温泉就是其中一宝。当年太祖率人勘测时发现此地的富饶,便命人在此修皇陵,建行宫,每年携后宫亲眷来此地,夏日避暑,冬日泡汤,也是一桩人间雅事。这天然温泉有舒筋解乏,疗愈康体的奇效,李承铣披散头发慵懒惬意地泡在温泉池里,缓解身上的疲惫。热汤将体内的寒气逼出来,李承铣懒洋洋地将头靠在温泉池边,摇了摇铃。“来人,伺候沐浴。”话音落,门被轻轻打开。一道毕恭毕敬的青色身影走了进来,拿起澡豆,先给皇上濯发,然后再沐浴搓澡。那人手劲力道适中,不怎么大,也不怎么小,力道劲柔,刚刚好适合解乏。李承铣舒适地微微眯眼。前段时间处理政务和今日祭祖大典的疲惫一齐涌上来,困意如潮水袭来,李承铣彻底放松下来,缓缓地滑入睡眠。林楠绩卖力地给李承铣洗完了头,看着这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不禁感叹,天天熬夜,头发还这么浓密有光泽,真不愧是皇帝啊。李承铣因睡过去了,没听见这道心声,因此不知道给他沐浴伺候的正是林楠绩。林楠绩回来之后,思来想去,斗着胆子和汪德海讨了这个差事。毕竟在祭祖大典上冒犯龙体,也不知道狗皇帝预备怎么处罚他,是以腆着脸讨了这个差事,就是为了戴罪立功。因此他回忆起在理发店洗头的毕生经验,用尽全身心思洗了个让李承铣十分满意的头。洗完了头,那势必要搓澡了。李承铣靠在温泉壁上,看起来不太好搓。林楠绩小声地唤了一句:“皇上?”没人应答。看来是睡沉了。林楠绩动作没停,伸长了胳膊,拿着澡豆和搓澡巾,努力地搓澡。温泉池子里温度高,热气烘上来,烘得林楠绩头发都湿润了,再加上这姿势难度太大,林楠绩搓得满头大汗。正要抬起胳膊擦汗,手中忽然一滑,林楠绩眼睁睁看着澡豆掉进了温泉池子。“扑通”一声,无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办?】【早知道我多拿一块进来了!】【这地方多少有点尴尬,这是捡还是不捡呢?】林楠绩眼神都放空了,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去看李承铣的睡颜。李承铣靠在温泉石壁上,刚洗好的乌发梳拢整齐归在脑后,露出挺阔饱满的额头和陡峭的眉骨,他的眉宇间有道浅浅的痕,即使在睡梦中也未曾完全放松。斯文俊秀的两片薄唇紧抿着,呼吸规律而平和。林楠绩松了口气,应该睡着了,看样子睡得还挺沉。
趁人睡着,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往水下摸去——温泉水热,还有点深。林楠绩的五指在水下费力地摸着,水汽氤氲,看不清楚底下情形,手指时不时碰到光滑的温泉石壁。【嘶——有点难找——】【我再掏一下——】热汽扑面,林楠绩鼻尖都沾染上水珠,指尖蓦然触及一个光滑的物事,他眼睛一亮,终于找到了!五根手指就要握紧一抓,手腕却被人握住,一股极大的力量将他扣住抓出水面。林楠绩隔着水汽对上了李承铣的眼睛。李承铣原本紧闭着的双眼不知何时睁开,被水汽打湿的眼睫平添几分凌厉,深邃的凤眼满含火光,黑润的眼仁中倒映着这不知死活的小太监的影子。他用一种咬牙切齿且无可奈何的语气恶狠狠道:“林楠绩,你能不能给我消停点!”林楠绩哭丧着脸:“皇上,奴才错了。”李承铣气急,裸-露的胸膛上下起伏,玉白的耳廓都因气急而充血泛红。他有理有据地怀疑林楠绩是来克他的。“怎么又是你?”李承铣咬牙切齿。林楠绩手还被李承铣死死扣着,以一种半蹲不蹲的姿势和黎城县视线齐平,哭丧着一张脸:“奴才,奴才想将功折罪。”将功折罪?李承铣脱口而出:“朕看你是想罪加一等!”林楠绩差点哭出声:“奴才,奴才……”【呜呜呜呜呜大意了,不应该捡肥皂的!】【果然,果然!】【我和狗皇帝一定是八字不合!】“皇上,我错了,大错特错了!”林楠绩连忙讨饶。“你错哪儿了……”李承铣话刚出口就后悔了,“算了,我不想知道!”免得这张嘴又说出讨打的话。室内静了一会儿,林楠绩小心抬起头,问:“皇上还要搓……”“滚!”林楠绩麻利儿滚了,滚出去的时候还差点撞到汪德海。李承铣将林楠绩赶了出去,裹上袍子,内心极度不平静,在殿内走来走去,试图抒发满腔火焰。罚!必须要罚!不罚不足以泄愤!正想着罚什么的时候,汪德海忽然捧着一件斗篷进来了。李承铣的视线被那斗篷吸引:“这是什么?”汪德海将斗篷举到李承铣面前:“回皇上,这白鹭羽斗篷是守皇陵的卫士首领进献的,说是这景仁山龙气环绕,人杰地灵,皇陵上空常年有白鹭鸟环绕。白鹭鸟乃是清贵之鸟,环绕皇陵实乃祥瑞之兆,特每年收集白鹭落羽,制成了这件斗篷,特此进献给皇上。”李承铣拿到手里一看,果然与寻常斗篷不同,这斗篷用了细细密密的白鹭羽,洁白无暇,倒是有心。李承铣伸出手指拨了拨轻柔的羽毛,心里忽然有了主意。第二天,天气放晴,景仁山山明水秀,白鹭鸶鸟在山峦间翩翩起舞,一派暖日融融的大好气象。文武百官跟在皇上身后浩浩荡荡地要下山。这时候,太常寺卿薛云来出列,正准备说点吉祥话,一抬眼就看见皇上身边站着一个内监。他认出来,正是昨天那个一鸣惊人的小太监。本来内监也没什么特别,但尤为特别的是,那内监头上插了满头的白色羽毛。昨晚备好满腔辞藻的薛云来瞬间卡了壳。他追随帝王祭祖已有二十几年,从来没见过这种状况。薛云来满怀疑惑地打量着林楠绩。林楠绩顶着一头鸡毛掸子僵硬地和薛云来对视,露出一抹艰难的笑容。李承铣:“听守陵的侍卫说,皇陵上空常年有白鹭盘旋,是吉祥之兆。”又垂眼看着这个移动的羽毛掸子,露出满意的微笑:“就保持这样下山,一共一百二十八根白鹭羽毛,掉一根赏一个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