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知晦一直沉默听着,这时道:“应当是秦王妃的主意。”齐重渊噎了下,旋即幸灾乐祸起来,道:“以老大的性情,徐氏不经他许可,跑到了福王府,只怕他又要发疯。”文素素沉吟了下,道:“若秦王府与此有干系,秦王便不会责怪秦王妃自作主张了。”殷知晦愣住,周王妃也颇为吃惊,倒是齐重渊深信不疑,重重点头道:“肯定是老大在使坏,能让老三没了嫡子,又能嫁祸给我,简直是一举两得。”文素素思索着道:“福王妃真正是聪明人,吃了这般大的亏,还强撑着见了王妃与秦王妃,她不会在年节喜庆时闹出来,就是让圣上看到她的懂事,隐忍。圣上看到她的懂事,总要有所表示。背后究竟由谁指使,圣上肯定会查得一清二楚。至于会如何处置,得看幕后指使之人,究竟是谁了。”齐重渊嘲讽不已,“阿爹一向护着老大,哪怕是老大犯了事,阿爹顶多也骂他几句,哪会动真章。”文素素只当没听见,这时,瘦猴子与问川一起赶了回来,一人手上拿着个钱袋,一人提着只布巾裹着的靴子。瘦猴子奉上了钱袋,“小的将高小丫安置妥当了,老大放心。要取银子给小的答谢,小的见到钱袋,就多嘴问了一句,高小丫说是高士甫就是将与银子一起,将钱袋给了她。”钱袋普通寻常,齐重渊接了过去,看了几眼,没看出什么不同,随手交给了殷知晦。殷知晦仔细翻看,道:“这是丝麻做的钱袋。的确普通寻常,针线绣工我看不出来,王妃你瞧瞧。”周王妃接了过去,举在眼前看着针脚,道:“针线活做得不错,绣工也好。娘子可要看看?”文素素拿在手上看了几眼,道:“我看不懂针脚,绣工。这件事还要有劳王妃,擅长针线的绣娘,可能问出绣工,针线活出自何处。”周王妃眼神一亮,当即道:“我拿回府去问一问。”文素素道了声不急,看向了问川。问川忙将靴子奉上,齐重渊嫌弃地别开了头,他赶紧将靴子拿远了些,道:“靴子进了水,从尸首上脱下来难,有些扯坏了。”文素素探身过去望着靴子,靴子是鹿皮做成,轻便,暖和,冬日时富绅贵人都喜穿鹿皮靴。周王妃也在认真看靴子,道:“这靴子的鹿皮,用的是完好的整张皮缝制,可不便宜。”文素素看着她,慢吞吞道:“王妃觉着,到时将靴子,钱袋,一并送去给福王妃可好?”周王妃缓缓笑起来,双眸闪亮无比:“娘子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我也恰好这般想。”承庆殿。圣上望着前面肃立的三个儿子, 难掩的失望涌上心头,搭在御案上的手都止不住颤抖。要是太子还在圣上微微仰头,闭了闭眼, 咽下浓浓的悲怆。这几天京城闹得不像话, 福王妃是亲王妃,于情于理, 无论如何都要赶紧结束, 给个结果安抚人心。“快过年了。”圣上开了口, 声音干涩,语气平静。“如今的大齐,看似海晏河清, 实则已经千疮百孔。今年尤其风波不断,天灾人祸,你们是大齐的皇子, 却不以为意,心里各自打着自己的小九九,究竟为了甚,你们自己清楚。”大殿里的地龙烧得热,齐重治体胖, 最怕热,站了一会就腿酸,汗水湿透了衣背,脸也涨红了。齐重渊听得很不舒服, 大齐的千疮百孔,又不是他造成。不由得暗自腹诽, 掌管天下的,可是圣上自己。齐重浪面无表情听着, 神色麻木。这些话,圣上说了无数次。他不明白的是,圣上说这些话的用意。福王妃出了事,朝臣官员都看着,虽没人在明面上讨论,底下却各种传言不断。圣上眼神冰凉,陆续扫过几人,将那股冲到头顶的怒意,生生按了下去。一个比一比混账!圣上忍得喉咙都快腥甜,到底给他们留了面子,“老大留下,你们先出去。”齐重渊与齐重浪互相看了眼,很快就别开了头,再一起看向齐重治,施礼告退。齐重治留在大殿,他抬头看向圣上,舔着脸笑道:“阿爹,儿子实在站不住了,可能坐一会?”圣上神色厌恶,望着痴肥的齐重治,声音冰冷:“毫无节制,还有脸要坐!”齐重治腿晃了晃,垂下头不敢做声了。圣上道:“老三是你的弟弟,你就这般恨他,恨不得他断了后。闵氏肚皮里的孩儿没了,你可真狠呐!”齐重治倏地抬起头,白着脸辩解道:“阿爹,我没有”“混账!”圣上一拍御案,厉声打断了他的话,“你还敢狡辩!真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圣上抓起御案上的卷宗,朝齐重治砸去,“孽畜!”齐重治盯着脚边散开的册子,几近汗如雨下,吃力地弯腰捡起,捧在手上一看,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趴在地上一言不发了。这次的确是做得匆忙了些,漏洞百出。前去找高士甫的人,被皇城司抓了去。这份卷宗,乃是出自皇城司秦谅的亲笔。皇城司由太祖一手成立,除了执掌宫禁,宿卫,还有另外一份重要的差使,便是刺探消息。圣上说不出的后悔,早年他忙于朝政,对几人疏于管教,如今为时已晚矣。“滚!”圣上不想再看到他,爆喝出声。齐重治手忙脚乱起身,连滚带爬退了出去。黄大伴奉命将齐重浪领到了大殿。圣上面无表情打量着他,眼中渐渐浮起了疑惑。
“老三,你与闵氏成亲几年了?”齐重浪脑中轰地一下,恍惚答道:“六年了。”圣上呵呵,“六年,老三,你对闵氏就那般恨,连你的亲生骨肉都不顾了?”齐重浪嘴皮动了动,神色变幻不停,浑身都簌簌发抖,噗通跪下,俯身在地痛哭流涕:“阿爹,我不喜闵氏,从来就不喜!阿爹,当年你就不该将她指给我啊!”圣上失望至极,嘲讽地道:“如此说来,倒是我的错了。”回想着这些年来夫妻之间的相处,福王妃藏不住的鄙夷与憎恨,在眼前不断闪现。齐重浪哭得更伤心了,“阿爹是一片好心,是为了我好。闵大儒的名声,能给我带来帮助。阿爹,我是你的亲生儿子,阿爹既然要为了我好,何不直接给我这份声望!我不喜闵氏,从来就不喜,更不要她替我生下嫡子!”圣上呼吸逐渐急促,厉声骂道:“你哪来的脸要声望,老子给你声望,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可配得上!闵氏有何不好,你还配不上她呢!”齐重浪抬起头,脸上糊满了泪,哀哀切切道:“阿爹,闵氏心比天高,她始终瞧不上我。我当初与她成亲时,想着是阿爹的指婚,无论如何都要尊着她,重着她。可她仗着点小聪明,仗着闵大儒的那点名声,虽在表面上与我夫唱妇随,可她的一举一动,连出气都写着鄙夷。阿爹,我再不好,我再混账,也是齐氏的儿孙,她一个妇道人家,何德何能,何德何能!阿爹平时忙得很,我哪能拿府里那点事来烦阿爹。她又是阿爹所赐,长者赐不可辞,只要我的孩儿,不出自她的肚皮,其他的,我忍一忍就过去了。”圣上难以置信听着齐重浪的哭诉,只感到头里面好像是钻进了一只手,扯着一跳一跳的疼,他眼前阵阵发黑,喘息着道:“滚出去,孽畜,都是不省心的孽畜!”齐重浪收住了哭声,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一抹眼泪,起身离开了。黄大伴探头朝大殿内望去,看到圣上俯身在御案上喘息,赶紧奔上前,焦急地道:“圣上,圣上可还好?小的这就去传太医。”圣上抬起头,喘息着,有气无力地道:“我没事。”黄大伴不敢擅作主张,只能折转身回来,倒了盏温水奉上前。圣上吃了几口水,呼吸逐渐平缓下来,怔怔望着空荡荡的大殿片刻,伤心地道:“老黄,你说我这些年,可是错了?”黄大伴暗自吃了一惊,忙道:“圣上一心待王爷皇子们,如今他们不能理解,等真正体会到圣上的一片慈父之心,便能明白了。”圣上撑着椅子扶手,往里面靠了靠,自嘲地道:“老黄你可是睁眼说瞎话,父子,我看是仇人还差不多。唉,你去将老二叫进来。”黄大伴暗自吃了一惊,忙恭谨应是,去偏殿传召齐重渊。齐重渊正在偏殿里走来走去,齐重治与齐重浪疾步匆匆离开,他在偏殿都偷瞧到了。福王妃那个妇人的事情,圣上肯定要过问。文素素说,这几天圣上没动静,肯定在暗中调查。反正又不是他干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唉,圣上交待下来,要彻查京城京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