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凛直脑子转得也快,很快跟着道:“下官亦是大周的子民,当为朝廷,为圣上,为大皇子分忧。下官也出五十两。”
五十两的声音一落,孙凛直还下意识看了眼程子安,眼神不自觉流露出轻蔑之意。
程子安始终笑呵呵,半点都不见恼。
孙凛直出钱越多越好,取之用民,用之于民。
他拿的俸禄,全是百姓缴纳赋税的辛苦钱。
他一个大子都不配拿!
其他官员,纷纷表态解囊。程子安跟着念了一遍,主动揽了差使:“大皇子放心,下官领了修葺河道的差使,诸位的善心,下官会去收来,保管所有的账目都清楚明白。”
大皇子颔首同意了,孙凛直后悔得直咬舌头,他怎地没先想到,主动将此事揽到身上。
那可是白花花的雪花银呐!
眼前的形势,突然变成了行善义举,王相心情很是复杂,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程子安嘴里念念有词,拉着彭虞道:“你替我记着一些。”
彭虞头脑空空,唯独吃喝玩乐厉害。因着经常拮据,对钱方面尤为敏锐,他摩拳擦掌,当做他们欠自己的钱,低声道:“放心,谁出多少,我都清楚记着呢。”
程子安说了句请他吃美味,上前去到王相身边,拱手道:“王相,下官立刻会招呼人,争取今日先将官船拉出来,暂且恢复河道同行。待明日起,开始正式清理河道。”
王相抬头看向天空,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回到皇城衙门再安排下来,无论如何都来不及,最早都得等到明日。
王相皱眉,念着程子安年轻,到底没有出言斥责,道:“程郎中,天色已晚,先回衙门再议。”
这些天议来议去,你来我往,没个两三天,绝对议不出个名堂。
程子安早就不耐烦了,对这种拖拉的议事做派,深恶痛绝。
连着晴了好些天,谁都不知大雨会什么时候来。
程子安作揖一礼,道:“王相辛苦,多劳王相关心,下官想着,官船陷在这里,总不是个是,须得先拉起来。”
王相摸不清程子安的想法,他好奇起来,端看他要如何做,便未再阻拦:“那你且去吧。”
程子安应是,他左顾右盼,寻了个高些的石头站上去,将斗笠取下来,冲着看热闹的百姓大喊道:“出力拉船,能出粗绳索者,一尺二十分文,能出手者,每人五文,能下水将绳索系在船上者,每人一两!下水系绳索者,定要精通水性,绝不能贪图一两银,而不要命了。”
“下水者,只需要二十人!其余拉绳者,五十人,绳索则以系好够用为限。”
“先到先得,速速前来,现银发放,绝不拖欠!”
钱虽不多,一根绳索顶多值几文钱,出把力,混在人群中拉拉绳,跟看热闹一样,就能得到五文钱。
下水就贵了,天气炎热,下水也冻不着。可惜并非人人敢下水,一两银子只能被水上功夫好的人赚了去。
一时间,百姓们来了劲,四下散开,找到去找绳索。有人跑到岸边,占据有利位置,等着赚五文钱。
有会水的,想着一两银子,将信将疑地道:“这位官爷,等下银子向谁领?”
程子安拍着自己的胸脯,道:“这位大叔,银子向我领。”他将彭虞一把拉到面前,道:“他是彭虞,彭京兆府的小少爷,吐一口唾沫,能砸出一个坑。彭小少爷有的是钱,他腰上的玉牌,至少上百两,大叔放心。”
彭虞捂住腰上的玉佩,想要骂程子安,被他一个指头捅在腰上,顺势扯开彭虞的手,呵呵笑道:“气势,气势,你阿爹见你有出息,脸上有光,你阿爹以你为荣啊!”
彭虞被捅出了勇气,高喊道:“对,小爷的玉佩值钱得很,你们放心,有钱!”
现场忙碌起来,找绳索的,入口水摩拳擦掌等着拉船的,脱衣衫活动身体准备下水的,热闹盈天。
一直在旁边观望的吴尚书,缓步走到程子安身边,上下打量着他,递上来一个钱袋。
程子安愣了下,双手接过。
吴尚书呵呵笑道:“里面的钱不多,只有些金锞子,约莫值二十两银。先前我答应出八十两,还欠六十两。我打算让小厮回府去取钱,程郎中,你可要顺道取一些?”
程子安正准备让人去将明九他们叫来,先拿出钱来垫付,明日去从户部领了,再还回去。
吴尚书此举,算得上是雪中送炭了。
程子安心思微转,笑着拱手作揖,道:“有劳吴尚书,下官囊中羞涩,家中没有余银,尚在等着发放俸禄,只能取先前下官应下的十两银。”
吴尚书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替你顺道再多取一些零散铜钱。”
程子安深深作揖道谢,吴尚书不置可否,前去叫来人群中的小厮,吩咐了下去。
那边,王相跟在兴致勃勃的大皇子身后,看得心潮澎湃。
沿河的百姓有小舟小船,运粮运物的家中,不缺系舟的绳索。
很快,一圈圈的缆绳被拿了来,熟练地打好结,精壮的汉子跳下水,游到官船边,一个猛子扎下去,系在了船上,怕系得不紧,还用粗木棍在上面别牢。
天色暗下来,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有百姓自发拿来了灯盏,一点点豆大的灯火,远远望去,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还要亮。
“听我号令!”
“一,二,三,拉!”
“嘿哟,嘿哟,用力!”
“嘿哟,嘿哟,用力!”
汉子们额头青筋突起,齐声高喊着,先前想混五文钱的人,此刻也莫名其妙用尽全力,随着他们嘶吼呐喊。
官船吱嘎着,绳索被蹦得笔直,河水晃动,污泥翻滚。
终于,官船摇摇晃晃,污泥被掀开,重回水面,被拉到了河边。
汉子们大笑不止,齐声欢呼。
王相的脸,在灯盏中明明灭灭,立在那里,许久都没回过神。
大皇子抚掌叫好,兴奋得不能自已。
孙凛直脸同黑乎乎的污泥一般难看,懊悔不迭。
他怎地就没想到这个好法子呢,居然被程子安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抢了功劳!
程子安蹲坐在先前的石头边,将石头当做案桌,将吴尚书送来的铜钱,数给排队前来领的百姓。
百姓主动提着灯盏给他照亮,他每数出一分钱,都会笑着道一声:“有劳,辛苦你了。”
“大叔下了水,赶紧回去好生洗一洗。”
“大叔的水性好啊,以前可是行过船?”
“原来是老艄公了,大叔厉害。大叔尊姓大名,住在何处?”
“彭虞记好了,以后我要去拜访大叔!”
百姓们还从未见过这般说话算话,客气爽快的官员,接过钱时,还难以置信。
手上的铜钱或碎银冰冷,他们紧紧拽在手中,欢笑着离开。
“程郎中真是厉害,令人敬佩。”
“你可不知道,他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
“生得真是俊美啊!”
程子安对着走来的王相同大皇子,仰起头笑得眼都弯了:“他们夸下官俊美,真是实诚的百姓啊!”
王相同大皇子面面相觑,不由得失笑出声。
程子安听到他们笑,亦含笑垂眸,继续发放着酬劳。
他无需民望民心,这些于他这个小郎中来说,好比是一团烈火。
能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