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掌柜脸瞬时比黄连还要苦,几乎都快哭了:“程县令,这个主意好是好,就是吧,得罪了谢知府,这店,就甭想开下去了。”
程子安双手一摊,道:“想要赚钱,半点风险都不肯担,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武掌柜唉声叹气,“草民哪敢惹上官府,罢了罢了,在下去同东家说一声,寻东家的主意,看他会如何做。”
福客来背后的东家当然是苏氏,程子安懒得理会,他饿了,可不能错过了晚饭,负手上了楼。
站在走廊口朝前望去,程子安果断去了郜县令曾住过的客房。
到了门前,一敲门,屋里传来温师爷的声音:“谁?”
程子安报了家门,屋内安静了片刻,脚步声渐近,温师爷打开了门,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是程县令,程县令忙完了?”
谢知府大马金刀坐在案桌前,右手扶着酒壶,看来已经吃了不少酒,脸孔通红。
程子安远远拱手见礼,顺便打量着案桌上满满当当的菜式。
好家伙,鸡鸭鱼肉样样俱全,比郜县令吃的远丰盛,这得将福客来灶房备菜都得掏空了。
“路途遥远,赶回来晚了。下官事先不知谢知府要来,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谢知府哼了声,还未说话,程子安扬声喊道:“伙计,给我打水来,我要洗漱。”
喊完,程子安又对着谢知府歉意道:“在地里蹲了一天,身上脏得很,没来得及换。身上脏没关系,饭前便后要净手,富县的百姓,老少妇孺皆已经知晓了。”
谢知府下意识回想自己吃酒前可有净手,念头一起,马上打住了。
听程子安的意思,他要一起用饭?
谢知府倒不在意一顿酒饭,主要是他在衙门值房里等了许久,薄荷茶吃完了,也没人上来添水。
这天底下,哪有上峰等着下属的道理?
谢知府想要拿捏程子安一番,呵呵笑道:“听苏捕头说,程县令忙得不可开交,我这一趟前来,反倒是打扰到了程县令的正事。我惭愧得紧呐,就当此行扑了个空,打算明早就离开回府城。”
伙计断了水盆上楼,程子安接过放在地上洗,抽空道:“谢知府公务缠身,下官着实不敢久留,待下官空下来,亲自上府衙给谢知府赔罪。”
谢知府被噎住,他前来的正事还没办呢,岂能回去。
程子安真是坏得很,居然给他来了个顺水推舟,约莫是猜到了他的来意。
谢知府心里冷哼,哪能如了程子安的愿,见他净完手脸,道:“过来坐吧。”
程子安道了谢,对一旁候着的伙计吩咐道:“劳烦你给我上两碗米饭。”
伙计应是,端了脏水盆下去,托着两大碗米饭进屋。
谢知府已经领教过一次程子安吃饭就吃饭,从没有什么酒席上觥筹换盏的习惯,忍住了没做声,继续着温师爷陪他吃酒,程子安闷头吃饭的举动。
程子安吃完了一碗饭,再去拿另一碗时,谢知府开了口。
“程县令真是年轻,能吃能睡。这样好啊,这样好!年轻人有干劲活力,方能将富县治理得这般欣欣向荣。”
谢知府满身酒气,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道:“富县地里的庄稼,长得真是茂盛,今年应当是个大丰收年,呵呵,富县的赋税,程县令无需发愁了。”
程子安慢吞吞咽下饭,愁眉苦脸道:“谢知府,这些饭菜,包括这碗白米饭,要不是谢知府付银子请客,下官真吃不下去,不敢吃呐!”
他付银子请客?
他堂堂一个知府,到了富县,是给了程子安的脸!
银子归银子,面子归面子,谢知府心里很是不舒服起来。
程子安说这句话,并无半句虚言。
每次前去村里,见到种地的百姓,程子安就会受一次伤害。
百姓当然不敢伤他,是百姓的穷苦模样,伤了他。
衣不蔽体,并非形容衣衫破旧,打了补丁,或者短了不合身。
而是实实在在没衣衫穿,一家子共一两身衣衫,谁要出门,谁就穿在身上。
至于吃食,说猪食还是抬举,与猪一样,都吃些野草,不同的是,人吃的叫野菜。
易子而食,在饿得受不住时,并不鲜见。
并不是只有春天才青黄不接,一年到头都如此。
程子安亲眼见过,地里埋头干活的老农,突然一头栽倒在地,没了声息。
死了之后,也没什么丧事,办不起。有破苇席的,卷吧卷吧埋了。棺椁贵,山上有木头,但是木匠要工钱,要招待人吃饭,招待不起。
活不起,死不起。
程子安胸口翻滚着,他不欲多说,说了也无用,努力压了下去:“下官想要顺道请教一下谢知府,何为丰收?”
谢知府慷慨陈词道:“当是风调雨顺,地里的庄稼仗势良好,即为丰收。”
程子安点头,道:“受教了。下官还敢问谢知府,一亩地收成多少粮食,算是丰收?”
谢知府道:“若是云州府来说,一亩地收成三百五十斤的小麦,已经是大丰年。程县令,我觉着,今年富县的小麦收成,定不会低于这个数啊!”
程子安不理会谢知府故意抬举他,小麦下种晚了些,哪怕下去天公作美,一亩地能收成的小麦,有三百斤就阿弥陀佛了。
“下官不知,谢知府打算收走多少的赋税?”
听到程子安松口提到赋税,谢知府神色一喜,显得很是仁厚道:“百姓实属不易,就先收走一半的赋税,留一半给他们。待到他们松泛些。来年再多加一成,偿还往年的欠税。”
五成的赋税,按照朝廷标准收取,听上去很是仁慈了,至少没加税。
徭役与其他人丁税,不包括在内,粮食的种子,耕牛,农具,粪肥,谢知府统统不提。
程子安道:“留有的粮食,谢知府觉着,够他们吃到何时?”
谢知府眉头蹙起,不悦道:“我也是壮年男子,一天的饭食,顶多一碗米饭罢了。吃饭吃七成饱,对于身子也有好处。暴饮暴食,实则不可取。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里的菜蔬,野味,河里的鱼,多得很,只要勤劳,肯上进努力,哪愁过不好日子!”
程子安望着案桌上几乎没动几口的大鱼大肉,不怒反笑。
谢知府这种人,上断头台也不为过。
实在是没了谈下去的心情,起身告辞:“谢知府早些歇息,下官就不打扰了。”
待到程子安离开之后,温师爷忧心忡忡道:“东翁,瞧着程县令此般做派,他肯定不想交赋税。”
谢知府脸色难看至极,道:“我岂能不知,他弯弯绕绕问这一大堆的问题,不过是想要讲述百姓有多不易罢了。百姓是不容易,真是可笑,百姓什么时候容易过!前朝,大周,哪朝哪代容易过!朝廷不在乎,谁都不在乎,偏生他程子安慈悲为怀,想要强出头!谁容易了,坐在我这个位置上来试试,我辛辛苦苦跑到富县来,已经尽量容忍,低下身段。要是他还不识相,就休怪我与他撕破脸!”
温师爷说不出什么心情,他是穷苦人家出生,实在是苦怕了。
谢知府虽说有时候脾气大一些,还算是个好东家,待他也大方,月例与赏赐都丰厚。
温氏近亲族人,靠着他做师爷,都过上了好日子,在老家颇有脸面,成了排得上号的乡绅,就是县里的县令见了,也要客气一二。
温师爷道:“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