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部落虽然不如南夷强大,但经常骑马来打草谷,骚扰大周的边关,圣上早已对他们烦不胜烦。
程子安所言极是,借此皆会灭了他们,让北地边关至少能安稳几十年。
圣上点着头,唔了声,道:“程尚书,你继续说下去。”
程子安不动声色道:“户部国库的情形,臣身为户部尚书最清楚不过,户部打不起仗,也议不起和,拿不出多余的钱粮,让南夷退兵。百姓家中并无余粮,交得起突然征收的兵税,除非不顾百姓死活,强行征收。此举的后果,诸位肯定清楚,最严重莫过于民乱四起。眼下的局势,与以前不同,外敌当前,大周自身绝不能乱!端郡王与诸位说得都很好,大周的天下,乃是所有百姓,朝臣百官的天下,大周既然有难,百姓责无旁贷,朝臣百官同样责无旁贷。征兵由百姓出家中儿孙上战场拼杀,征兵粮由百姓从活命的口粮中挤出来,筹措粮草。”
程子安此时挺直脊背,放缓了话语,一字一顿道:“我相信诸位同我一样,与大周所有的百姓一样,愿为大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诸位一向慈悲为怀,以天下为己任,肯定不会只袖手旁观,任由百姓去死。”
大家一起莫名其妙看着程子安,只听他朗声道:“圣上,臣与普通寻常比起来,日子过得岂止强上几百几千倍,此刻要是袖手旁观,臣愧对读书人的称号,愧对天下苍生子民。臣愿与大周所有的百姓一样纳赋税,钱粮,服徭役兵役,为了大周,为了圣上的江山社稷,为了天下百姓的福祉,真正担起身为大周子民的责任与应做之事!”
程子安话音落后,大殿里瞬间落针可闻。
什么,官绅要与百姓一样纳粮,服徭役兵役?!
作者有话说:
188 一百八十八章
◎无◎
圣上很是头疼, 单独留下了程子安,看着他叹一口气,欲言又止, 再叹一口气。
能让官绅跟百姓一样出钱出粮服徭役兵役, 对他的江山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圣上做梦都要笑醒。
可惜, 恰逢大周与南夷北边部落的大战在即, 要是大周上下先乱了, 大周的江山就危矣!
圣上清楚,在当下的节骨上,危险与时机并存,好比是一场豪赌。
赌,亦或不赌?
程子安将圣上的反应看在眼里, 很是大胆暗戳戳鄙夷了他一万遍,呈上早已备好的文书递上。
圣上看到熟悉的文书样式,心瞬时落了大半回肚子。
程子安出手的文书,顾虑到方方面面, 切实可行,从未失手过!
圣上迫不及待看了起来, 程子安道:“圣上先查阅, 臣先告退,待会再来向圣上仔细回禀。”
圣上被文书吸引了进去,随便抬手摆了摆, “去吧去吧!”
程子安见礼后告退, 几乎小跑着出了承庆殿。
广梧州在打仗, 京城朝堂叽叽歪歪拖延, 等于是枉顾兵将百姓的性命!
待看到前面端郡王王相等人, 程子安脚步倏地一停,挺胸抬头手负身后,施施然走了上前。
林中丞看到他出来,斜着眼睛,将他瞥了又瞥,眼神不言而喻。
好你个程子安,你自己出钱出粮,保管所有人都没二话。
你为了彰显自己,居然拉着所有的官员一起出钱出粮,实在是不要脸!
林中丞还是想得浅了些,程子安岂止是不要脸,他是要温水煮青蛙,可以说是林中丞所骂的“居心叵测”了!
士庶平等,是程子安读书为官的理想。
不打破这个禁锢,大周无论是太平,还是亡国,对百姓来说,头顶压着的山换了一座而已,根本没任何的区别。
在大是大非面前,林中丞的白眼嫌弃,就是一个屁!
程子安脸上浮起笑,温文尔雅上前,朝着林中丞施礼:“林中丞,有所得罪之处,万万不敢盼着林中丞能轻易原谅则个,请林中丞赏个薄面,一道共进午食,我好诚心诚意向林中丞赔礼。”
林中丞傻眼了,程子安变脸太快,令他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王相何相等人看程子安的眼神也很是复杂,难以摸清他的想法。
程子安继续笑着邀请王相何相等人:“我平时得了大家诸多的帮助,靠着大家的支持与体谅,户部的差使才能得以施展开。恰好大家都在,实在难得,我深知大家并非讲究虚礼之人,择日不如撞日,走走走,一道前去用饭。”
如此一来,大家都傻了眼。
程子安的小气称得上举大周上下皆知,他从不请客,但有官员请他,他不忙的时候也会前去,但绝不回请。
至于王相何相等相熟的府上,他更时不时上门蹭饭。众人都相信,程子安是纯粹蹭饭吃,因为他不止是前去一家一府,会轮流前往。且他在筵席上滴酒不沾,埋头苦吃,寒暄客气几句后就告辞离去。
甚至他还会蹭圣上的饭吃,只要到了饭食的点,圣上斥退朝臣,只有他会厚着脸皮留下。
久而久之,程子安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官员有人羡慕,有人眼酸。
连效仿都效仿都没门,程子安从进京考进士时,就标志性的旧骡车,细布衣衫,无论品级高低,一向如此。
王相何相等人心下好奇,端要看程子安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当即笑呵呵应了,还主动拉起傻呆在那里的林中丞:“老林,走走走,程子安请客,可是稀奇事,属实难得,可不能放过他了!”
林中丞稀里糊涂跟着走了,其余几个尚书也一并跟上,至于没被邀请的端郡王与瑞郡王,自发加了进来。
王相停下脚步,狐疑地看向了程子安。
程子安面带着微笑,在前面领路。
王相看到通往膳房,算得上熟悉的路,将到嘴边的淬声咽了回去。
毕竟让程子安出钱请客是小事,弄清楚他在承庆殿那番话背后的深意是大事。
大周朝廷中枢最大的官员莅临膳房,陈管事连走路时都打趔趄,不知该出左脚还是迈右腿。
厨子帮工们避让一旁,既兴奋又不安地等候吩咐。程子安及时稳住了满脸惶恐的陈管事,道:“你去把藏着的酒拿几坛来,再上些新鲜可口的吃食上来就是,守着,不要让人前来打扰。”
陈管事回过了神,跑去一通吩咐,灶眼同时烧火,厨子帮工齐动开始准备饭菜,他去将自己珍藏的好酒搬到了平时用饭歇息,被程子安占去的值房。
程子安请大家落座,亲自动手摆放着帮工送进屋的杯盘碗盏,“这里虽然简陋,胜在方便干净,饭菜的口味却很不错,大家多年同仁,都别客气讲虚礼了,随意坐就是。”
大家还是一番推辞,推了最年长的王相坐了上首,其余按照品级高低分别落座了。
程子安也不理会,他坐在了最末座,拍开陈管事送来的酒坛,将酒倒进壶里,提壶去给大家斟满。
朝臣们在当值时不饮酒,要吃的话,也是在没有要事,圣上不会传召的时候,出了衙门去酒楼里吃。
在现在气氛如此紧张之下,程子安竟然主动拿了酒出来,大家心思各异,都未出言阻拦。
王相望着酒盏里清澈的梨花酿,打趣他道:“程尚书,你在膳房请不要银子的客,身为主人,多少都得吃一杯才是。”
林中丞眼珠一转,跟着出言怂恿,程子安干脆利落地应了:“我吃!”
咦?!
大家又一起纳闷地看着程子安,对他的防备更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