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壳内部呈现出洁白光滑的珍珠质地,中间的人被五花大绑,摆成侧卧的姿势,宛如只差两片姜就能上蒸锅的螃蟹。
苏熙的逃亡之旅看起来并不顺利,短短十几个小时不见,原本整洁的衣服变得破破烂烂,胸口处有几道爪子抓烂的条状破洞,前襟上的血迹被海水淘洗得模糊不清,留下不规则的微黄印记。
其他方面倒很平常,俘虏惯有的冷漠状态,神智清醒,神情麻木沉郁,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不知道是鲛人们自发保留活口还是泉清特地交待过。
不管是谁的主意都不重要了,落到江队长手里都是一样的下场。
甲板上笼子里关押的老聪和大雨目睹了整件事的经过,心情像过坐山车似的上上下下起伏不定,先是为凳子的离奇死亡而提心吊胆,后来为花锦川的突然发疯而心有余悸,接着又为苏熙居然是自己人而目瞪口呆,最后为苏熙能从江寒陵手下成功脱逃而喜出望外。
到了此时此刻,眼看着苏熙被抓,两个魔族都缩在笼子栅栏后,暗中观察事态发展,神情里不乏对苏熙能绝地翻盘顺便把他们救出去的希望。
乐观是好事,盲目乐观就未必是好事了。
江寒陵漠然俯视蚌壳里的苏熙,给他松了绑,然后指挥白黎转过去。
白黎不明就里,听话地转过身背对苏熙,止不住好奇心,悄咪咪小声问:“然后呢?我还需要干什么?”
江寒陵没有回答。
短短两秒后,白黎听到身后响起骨骼断裂的脆响,以及因为强忍剧痛而低声抽气的颤声喘息。
他下意识回头,瞬间遍体生寒——江寒陵折断了苏熙的四肢和尾巴。
画面不算太血腥,苏熙的肢体还好好地长在身上,只是从关节处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耷拉着,失去了行动能力。
苏熙见他盯着看,金黄竖瞳里闪过兽类特有的嗜血光芒,咧开嘴呲出尖利的犬齿:“看什么?很意外?我告诉你,只有你这种蠢货才会把江寒陵当成好人!你不要以为他就不会拿你当问路石。这次是花锦川,下次就是你。修士,呵!”
说完,仰起下巴打量面前的两人,哑着嗓子笑出声,似是快意解恨,似是嘲弄讥笑。
白黎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茫然的神情——他从小就很讨人喜欢,没有遭受过太多的恶意。因此,在别人表现出恶意的时候,尤其是熟人表现出恶意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反击,而是茫然于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白黎的脑子里有很多为什么。
为什么苏熙会选择做那些错事?为什么苏熙一边护着泉清一边又利用泉清?为什么江寒陵能够对熟人下这么狠的手而毫无波澜?
对,毫无波澜。
白黎只能用这四个字来概括江寒陵的表现——这个人眼里好像根本就没有情分一说,哪怕面对并肩作战过的熟人,也可以干脆利落出手,似乎完全不会有任何心理障碍。
就算苏熙是敌人,是使用魅术的狐妖,经过前段时间的相处,白黎自问也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没办法像对其他敌人那样用道理说服自己狠下心。就算不考虑自己,光是想到泉清,他也没办法把苏熙彻底当成十恶不赦的敌人来看待,更别说能下这种狠手了。
必要的时候动手肯定没错,可作出正确选择和心里别扭一下并不冲突。
现在看着江寒陵,白黎却没从他脸上发现任何负面情绪,一丢丢都没有。
当然,江寒陵脸上也并没有正面情绪,有的只是漠然,就好像他刚才只是随手撕碎了一张不起眼的纸条。
如果他是生气或者严肃的表情,白黎还能理解,可他看上去真的就没有丝毫触动。
会不会是无情道的缘故?
白黎一边观察江寒陵一边给他找合理的解释,没发现这人的眉头幅度微小地蹙了一下。
江寒陵目不斜视,一把握住他的肩膀,按着他转了个方向:“再看要收费了。”
白黎眨巴眨巴眼,重点跑偏。
看一看又怎么了?小气鬼。
挑拨离间失败,苏熙停止发笑,眼角余光瞟过表情懵懂的白黎,捕捉到江寒陵眼底稍纵即逝的复杂情愫,讥讽的笑意愈发浓重,意味不明道:“江队长,你也没想过会有今天吧?”
白黎连标点符号都没听懂。
今天?今天怎么了?江队长不还是跟以前一样吗?头上没长犄角身后也没有尾巴。
说老实话他觉得这人恐怕到几百年后都不会跟现在有什么区别,真正的从小看大三岁看老,从三十九看到三百九,搞不好连发型都不会变,刘海弧度都一毛一样。
江寒陵不理会苏熙的冷嘲热讽,只是把搭在白黎肩上的手插回自己兜里。
他当着老聪和大雨的面折断苏熙的四肢和尾巴,相当于彻底堵死了他们最后的一点希望。两个魔族互相鼓励数天坚持到现在,此刻脸上都浮起了绝望的神色。
以目前的状况分析,苏熙无疑才是焱玖真正花心思安插在海市里的棋子,其余的苏卿和魔族死士之流,主要就是为了给苏熙取得江寒陵信任而铺路的工具,只可惜棋差一着,到底是被识破了。
老聪多少也知道审时度势,眼见自己唯一的优势即将消失,破天荒地把脸贴到笼子上,眼巴巴看着江寒陵却不出声说要接受审问,指望对方能主动发现自己,一副想服软又要保留谈判砝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