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
幽无命与桑远远顺着深渊口掠了出来,回到地表。
地底的一切着实震撼,桑远远许久都回不过神。
“幽无命,你说,底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明知问了也白问,她还是忍不住喃喃脱口而出。
幽无命:“……”
要了老命了。
这么可爱的一个小桑果,睁着一双水雾朦朦的眼睛,撅着那么一点好看的红唇,用这样温柔可人的声音问他。
这样的信任和依赖,叫他如何辜负?
要他说‘我也不知道’,那还不如直接一刀把他杀了吧。
“那是万恶之源。”幽无命微微挺起了胸膛,神色自若,双眸微眯,一派成竹在胸的模样。
“哦……原来如此!”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揽着这隻神不守舍的小果子,慢慢向前踱。一双漆黑的眼珠子慢悠悠地转动着——那玩意,到底是什么呢?他也很想找人问问。
桑远远聚了聚精神,尽力把地下那震撼人心的一幕幕逐出脑海。
她发现自己留了点后遗症,此刻看什么都觉得小。宫殿小,通道小,就连宫墙圈起的四四方方的天,看起来也很小。
两个人都很默契,没再提韩少陵的事情。
虽然立场敌对,但皇甫俊与韩少陵的死,对整个云境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
这里是云州的王城,很快便有侍卫发现了这对神色很不正常的男女。
云许舟闻讯赶来。
此刻距离冰川塌方已过去了整整十一日,云许舟步履匆匆,人还没到,声音便传了过来——
“小小的雪崩,竟把你二人困了十余日么?”
她疾步来到近前,一双大眼左右一转,屏退了左右。
“东州派了人来,还在冰雾谷下面翻腾。算你们运气好,碰上了五百年一遇的冰川位移,证据全部毁掉了。”云许舟负着手,倾身笑道。
“冰川位移?”桑远远微微睁大了眼睛。
“唔,”云许舟点了点头,“老掘冰人们的经验。祖辈在冰川里讨生活的,与那冰雪熟得很,看上几眼便会晓得是什么年份的冰川。据他们的经验,冰中那些明显的地质断层,差不多便是五百年一遭——极大规模的冰川位移。”
难怪径直把她和幽无命送到地层底下去了。
“皇甫俊在云州出事,皇甫雄没为难你吧?”桑远远问道。
云许舟笑着摆了摆手:“我隻一问三不知,他拿我有什么办法。他还敢在这冰天雪地里和我干仗不成?”
云州这恶劣的极寒气候,倒是让云州军天然立于不败之地——若隻守不攻的话。
“云许舟,你知不知道这底下有什么?”幽无命忽然阴恻恻地问了一句。
“哪个底下?”云许舟垂头看了看,“地基?冻土?”
“再下面。”
“冰。”云许舟忽地笑了笑,“都是冰。我曾经想过,若有一日,云州这气候变了,转暖了,那这片大地,大约会变成湖海,或者沼泽。也无妨,天无绝人之路,到时候将它建成水上之州便是了。”
桑远远与幽无命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
看来她是真不知道地下有个大家伙。
二人也没打算告诉云许舟。
“对了,”幽无命凑上前去并着肩,将手竖在唇角,偏头低低问道,“云之濯,听说过吗?”
云许舟眯起眼睛沉思片刻:“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云氏数百年来不曾排过‘之’字辈,若是赐姓……对了,上回查那天坛圣子时,赐云姓的国人名单与履历都在我那里,现在去查?”
桑远远依稀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濯。是洗的意思。若是赐名……这寓意,可不怎么好啊。”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清洗云氏王族这么个意思。
多晦气啊!
她踱了两步,手指点着额角:“若我没记错,这个字仿佛还有祓除罪恶的含意。”
祓除云氏的罪恶?!
啧,那更厉害了。
“有意思。”幽无命抿唇笑了起来。
若是赐姓,礼官必定会严格排查选字,绝对没有可能出这么大的纰漏。这样的名字实在是太反动了,咬文嚼字的礼部官员怎么会漏过了它。
所以,这人很可能是私用王姓。
私自偷用王族姓氏的,倒也不是没有。不过这种事一般只有在与外界没什么交集的山旮旯里才会发生,顺便再自立个什么王朝,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他。
这么一想,天坛倒好像也是这么个遗世独立的地方。
一个专司祈祷卜运祝福的机构,没有任何实权,收录人员全凭一个‘缘’字,虽然每年也会向帝宫呈上人员名册,但是从来无人去查验考证。
云之濯是个灵耀境,年龄已不可考。
就这么,‘藏’在天坛?
若不是桑远远忽然意识到这个名字有些不妥的话,恐怕所有人都只会认为这是一个早年间被赐了王族姓氏又恰好没有留下记录的人。
“会不会是假名?”云许舟问道。
桑远远回忆着云之濯其人的音容笑貌,缓缓摇头:“不像。他濒死时,也曾提及自己的名字,极为自然流畅,眉眼间没有丝毫别扭勉强,这说明他对这个名字认同感很强,应当是一直在用的。而且,他的身份令牌上写的确实是‘云之濯’这三个字。”
云许舟长吐一口气:“那我先安排人手去查那赐姓名录,就找这个名字或者相似的、谐音的名字。若是没有,还请幽州王将这身份令牌给我,我持了它,问天坛讨要说法去!此子窃我王族之姓,辱我云氏,其心可诛!我倒要问问,天坛诸般包庇,意欲何为!”
云许舟,确实有理由有资格去闹。
桑远远与幽无命对视一眼,轻轻点头。
趁着云许舟安排人手时,桑远远偷偷攥住了幽无命的腰带:“碎镜给我。”
幽无命长眉一挑,不动声色地瞥了云许舟一眼。
旋即取出碎镜,握到了桑远远的掌心。
之前,她与幽无命早已利用这碎镜查看过云之濯这个人。
遗憾的是,试了数次,都只能看见他独自坐在阴暗的密室中吐纳修行——云之濯这个人,当真是活得像苦行僧一般。
若是连着老太监姜一一起查,就能看到很多人在一座漆黑的地下宫殿里,围着祭坛施术。其余的人都穿着黑斗篷,戴着金属面具,认不出身份。
线索便断在这里了,没有办法离开这个闭合的循环——查姜一,在施术;查云之濯,在打坐;查云之濯和姜一,又在施术,完全无从突破。
云之濯与姜雁姬、皇甫俊这些人,都没有任何交集,查来查去,他永远都是独自一人,在密室里打坐。
于是桑远远压根就没把这个人和年轻一辈的云许舟往一处联想。
下意识忽略了。
这会儿云许舟说要借着此事去闹上一闹,桑远远和幽无命自然得先确认一下,替她排除嫌疑。
桑远远握住幽无命递来的碎镜,闭上眼睛,默默回忆云之濯其人。
心道:‘云之濯,云许舟。’
眼前,浮起画面。
桑远远的心臟猛地一突。
她其实是做好了这两个人毫无交集的准备。
幽无命看到桑远远变了脸色,立刻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