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有一层薄如蝉翼的灰尘,床底下难打扫积了灰并不奇怪,可奇怪的是,还有一条干净的小路从床尾的一角笔直地通往吸入剂所在的位置,就像前不久被人用抹布擦拭过那般干净,似乎是有人伸手进去过,准确来说,是伸了一整条手臂。
然而,死者的衣袖没有沾着半点灰尘。
黎昇由此推断——如果吸入剂是昨晚死者哮喘发作的时候掉进床底的,那么当时在这间屋子里的应该还有第二个人。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警察?”
“邻居小伙子怎么躺地上了?”
一对四十出头的男女站在202门口张望着,手上拎着大袋小袋,似乎是刚从超市采购回来。
黎昇走上前:“你们好,请问你们是不是陆骐然的邻居?”
“陆骐然是谁?”女人问。
“就是202的租客。”
“我们住在201,不过不是租的,是买的。”女人再次伸长了脖子往屋子里探去,“小帅哥出什么事了?”
“你们现在方不方便,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们。”
两人同时点头。
黎昇和陈芸随他们进入201。
与202的单间不同,这间屋子是两居室,翻新过,杂物很多,显然更有家的味道,不过也没有猫的痕迹。
女人在玄关处换上拖鞋,神色蓦然变得不悦。“崔如梦又不在家,玩了一整夜还不够吗,这会趁我们见朋友的功夫又跑出去,直接给她报失踪案得了!”
男人拍了拍女人的背:“难得放假,随她吧。”
“没几天就要高考了,还想着玩。”
“别说女儿的事了,警官在呢。”男人给黎昇和陈芸倒了两杯温水,请他们在客厅的沙发就坐。
黎昇没喝,直接开始问询。“请问二位,昨晚八点至十点,在哪里,做过什么?”
男人不假思索:“我和我老婆在村口那家棋牌室打牌。”
“几点出门和回来?”
“好像六点多出门的?”男人不确定,望向女人。
“吃完晚饭,六点半左右吧。”女人说,“我们俩昨晚手气特别好,一打就打到了凌晨两点多才回家。”
“对。”男人附和。
“你们出门前有没有看到有什么人来找陆骐然?”
女人说:“有呀。”
陈芸顿时屏住呼吸。
“我们平时上下班都没有碰见过小帅哥,很少听到他那边有动静,他基本不出去玩,也没见过别人来找他,但周末放假时碰过几回,他会去超市买菜。去年中秋节我给他送了一盒月饼才知道他一个人过节……”
“昨晚来找他的人你们知道是谁吗?”黎昇打断了女人的滔滔不绝。
男人回答:“是个男的,看起来像三十多岁,我们不知道他是干嘛的,但我老婆多嘴问了他……”
“你说不利索,让我来讲!”女人重新夺回话语权,“是这样的,我们出发时刚好有个男的在敲小帅哥的门,敲了有一小会吧,我就说:‘小帅哥应该在家的,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他说:‘我有提前告知他。’我就问:‘他好像都不出门的,他从事什么工作?’他说:‘写小说的,我今天来找他出书。’”
“出书?那是不是出版社的人啊?”陈芸问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小帅哥开门后我们就去打牌了。”
接着,黎昇让这对夫妇描述了来找陆骐然的人的长相。
大致了解完情况,黎昇和陈芸返回陆骐然出租屋,结果还没走到202门口,又听见女人大喊:“警察叔叔,我们家遭贼了!”
他们再次过去201,夫妇二人已经把主卧的床翻得七零八乱,两只枕头掉落在地板上。
“我有一只价值四万多的金手镯就放在枕头里,是龙凤镯。”女人焦急地说,“昨天下午还在的,现在却不见影儿了。”
黎昇环顾了一圈卧室,发现天花板的一角藏着一个摄像头。“监控有开着吗?”
“对哦!”女人猛地记起自己半年前在卧室里安装了摄像头。
从监控视频可以看到,昨晚8点56分,一个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黑衣人鬼鬼祟祟地从阳台开门进入了卧室,没有犹豫甚至没有翻找,直接拿起床头左侧的枕头,掏出藏在里面的手镯放进自己的背包里,然后迅速离开。
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显然目的明确,专门为金手镯而来。
盗窃者似乎早已知晓金手镯的位置,莫非是熟人作案?
“你们有见过和这个人体型身高相似的人吗?”黎昇问。
夫妇俩同时说没有。
“有向其他人透露过手镯的存放位置吗?”
夫妇俩双双摇头。“连我们的女儿都没告诉。”
陈芸困惑道:“你们好像挺有钱的呀,怎么不搬去其他地方?这里偏僻又不安全,阳台也不装个防盗网。”
女人说:“住习惯了,村子里挺便利的,吃的穿的都买得到,而且我们俩的单位走个十来分钟就能到,不过防盗网是得赶紧装了,突然来一贼真让人心慌。”
黎昇走到阳台,没有发现任何鞋印,估计也是积雪融化的缘故,再往外墙看,一根下水管道纵贯在201和202的阳台中间,小偷应该就是顺着下水管道爬上了二楼。
8点56分,入室盗窃。
一地狼籍。
哮喘发作,吸入剂掉在床底。
死亡时间在九点至十点之间……
想着这些,黎昇疾步回到202,再次全方位勘查整间屋子,而后发现——
手机充电器和电脑充电器在书桌上方的插座上插着,但手机和电脑却消失不见了。
当把所有线索串在一起,案情的走向忽然就变得明朗。
“对全村进行走访摸排,找到这名盗窃者的下落。”
下发命令的同时,黎昇无意识又瞥了一眼置于书桌抽屉里的身份证。
“生日快乐。”黎昇对着再也没有呼吸的男生轻声说。
无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