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跨过一段石阶，是小小的前院。两侧种满文竹，正殿坐落在中轴线上，红墙琉璃瓦，屋脊四角镇有瑞兽，左右各有一间配殿。

&esp;&esp;乍一看挺唬人，但实际上，琉璃瓦脱落了大半，空缺的地方用灰瓦糊弄补上；屋脊的瑞兽掉了两个，至今没有添新的；右配殿的屋顶穿了个大洞，下雨进去还得打伞。

&esp;&esp;破是破了点，可在江迟迟眼里，比怨鬼亲切一万倍。

&esp;&esp;正殿后是中殿，比正殿规格小一些。

&esp;&esp;再往后是后院，是她的家。

&esp;&esp;江迟迟先踏入正殿，恭恭敬敬给正殿中的灵尊上了三炷香。

&esp;&esp;正殿所供的彩绘塑像有羽化登仙之感，身姿飘逸，是世间的第一位灵师，姓名不可考究，已羽化登仙，被尊称为灵尊。

&esp;&esp;从正殿出去，她走入中殿，同样恭敬请了三炷香，这里供的是她的祖师爷，隐门的开山祖师。

&esp;&esp;上完香，她终于回到后院。这不像前面那么庄严，围了一圈红墙黛瓦的小房，院子左边僻了一块菜地和花圃，右边栽了一颗桂树，树下有石桌石椅。

&esp;&esp;菜地和花圃是江迟迟的定义，实际上两块地光秃秃干巴巴，种什么死什么。

&esp;&esp;黑衣青年悄无声息从黑暗中走出。

&esp;&esp;江迟迟转过身时，燕无歇正微微挑眉看着两块寸草不生的地。

&esp;&esp;“燕先生，不如我们来补充一下契约的内容？”

&esp;&esp;她低着头把燕无歇往桂树下的石桌引，心里打定主意明天要早起把这两块地好好修整。

&esp;&esp;身后传来很轻的一声笑，对方从善如流坐在了石板凳上。

&esp;&esp;几天没回，石桌上掉了许多桂树落叶。

&esp;&esp;他抬手将桌面扫净，抬眼看向她：“江灵师请说。”

&esp;&esp;这好像是我家吧，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像主人。

&esp;&esp;江迟迟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脸上十分正经：“燕先生是因为信守承诺和我结契，我并非不识好歹的人。结契期间，我不会约束你的自由，每个月会尽我所能上供。”

&esp;&esp;“灵师修行不易，我不想沾上因果。还请燕先生不伤人，不插手灵师事务。”

&esp;&esp;江迟迟一口气说完，用眼神询问对方对她有没有要求。

&esp;&esp;他把玩着一片桂叶，凝视江迟迟，“你每次入茧，我都会跟随。”

&esp;&esp;江迟迟犹豫了，灵师对于结契一事十分慎重，凡是结契都要登记在灵师协会的系统中。

&esp;&esp;她是学生，不仅要登记，还要告知导师。

&esp;&esp;想到老吴会杀人的眼神，她已经预见了自己的下场。

&esp;&esp;看穿了她的犹豫，燕无歇淡淡说：“江灵师不用顾虑，只要我想，不会有灵师看见我。”

&esp;&esp;好张狂，江迟迟觉得他和游宋一定很有共同话题。

&esp;&esp;“还有其他要求吗？”她问。

&esp;&esp;“不必叫我燕先生，叫名字即可。”

&esp;&esp;将“燕无歇”这个名字在嘴中无声过了几遍，她突然灵光一现，嘴比脑子快：“燕子？”

&esp;&esp;桂叶被骤然折断，燕无歇不动声色握住碎叶，望向她的眼神幽幽。

&esp;&esp;“开个玩笑啦。”江迟迟唇边的笑涡显得有些俏皮，正想同他道歉时，对方的一句话将她哽住。

&esp;&esp;“可以。”燕无歇脸上笼罩着几分似有似无的笑，声音极其轻缓：“你喜欢怎么叫都可以。”

&esp;&esp;江迟迟眨了眨眼睛，她头一次遇到这么平易近人的鬼修，于是她唇角弯弯：“你叫我小江或者迟迟吧。”

&esp;&esp;“迟迟。”对方的眼神让她有一种被庞然巨物盯上的诡异感。

&esp;&esp;细小的电流倏地爬过肌肤引起了一阵心悸，她下意识抬头望去，对方笼罩在桂树的阴影中，唯有一双眼深幽不可探究。

&esp;&esp;她突然感知到一丝危险，“我准备休息了，再次入茧大概是开学后，我会提前和你联系的。”

&esp;&esp;很显然，这是委婉的逐客令。燕无歇只是微微颔首，应了一声好。

&esp;&esp;他的目光在江迟迟身上停留了片刻，一阵阴冷的风吹过，院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esp;&esp;“呼”江迟迟瞬间松懈下来趴在石桌上。

&esp;&esp;磨磨蹭蹭赖了一会，她拖着虚浮的步子回到房间，关上门后迅速反锁。稍稍犹豫后，她还是掏出了一张灵符贴在门框上。

&esp;&esp;防鬼之心不可无，这五块钱必须花！

&esp;&esp;江迟迟三两下脱掉染血的衣服，重重栽倒在床上。

&esp;&esp;疲惫包裹着身体的每一寸，她眼皮一沉，脚上挂着一只拖鞋，趴着睡了过去。

&esp;&esp;冷清月光渐渐移入玻璃花窗，落在房间地面上。

&esp;&esp;一只苍白的手悄无声息脱去那只要掉不掉的鞋。

&esp;&esp;那手捏住被子一角，稍微用力一推，床上的江迟迟便像春卷一样翻了个面，从趴着睡变成了仰面睡。

&esp;&esp;贴身衣物翻起，雪白细腻的腰腹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esp;&esp;被子轻柔盖上，她脸上沾着几缕长发，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头。

&esp;&esp;冰冷的手指拈起发丝，耐心将它们一缕缕拨开，然后虚虚抚过那皱起的眉头。

&esp;&esp;床前的人俯身看着熟睡的她。

&esp;&esp;月光映照，照亮了眼底那浓稠翻涌情绪，就像梅雨季的雾气，潮湿、阴暗、黏腻、无法摆脱。

&esp;&esp;点墨似的眼眸渐渐化为了暗沉的红。

&esp;&esp;江迟迟温热手掌贴上了冰冷的侧脸。

&esp;&esp;而她一无所知。

&esp;&esp;“找到你了。”他说。

&esp;&esp;第11章 水中倒影1

&esp;&esp;难得一夜无梦，江迟迟舒适地伸了个懒腰，按住了一直在“嗡嗡”响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