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淡淡问出了句:“顾老师想喝热的还是冰的?喝热的话,我来沏茶;不过因为孩子还小,老婆不让他喝糖水。冰的饮料,家里只有牛奶和苏打水,可能有些招待不周,抱歉。”
“您别太客气了,我喝白水就好。”
“嗯。”
他本来也没准备给她沏茶,假装客套而已。
“程……哦不,赵先生,我们今天主要就是想来了解一下罗小朋友的实际家庭情况,看和报名时填写的内容相不相符,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所以内容可能会涉及些隐私,这方面您不介意吧?”
主位的餐椅被缓缓拉开,男人放下茶水,迤迤然落座,接过对方递上的表格,略扫一眼。
“不介意。”
“那我也不耽误您时间,咱们这就开始吧。嗯……基本的证件信息可以先跳过,我看职业这栏,罗妈妈勾了无业,估计是勾错了,我来帮您改一下,您看——”
“她没勾错,我目前确实没有工作。”
“顾老师,我爸不工作的,他只喜欢在家吃软饭。”
小小东双腿垂荡,在儿童椅外晃来晃去,嘬完放下奶瓶,抹着嘴,极其自然地附和出了这句。
(五)
空气凝固。
顾翡觑眼边侧,执笔的手不觉颤抖,在纸上画出一道曲折。
程念樟看在眼里,装作无事发生般,低头抿了口茶水。
“小孩子不懂事,让顾老师见笑了。
“呵呵……别看小朋友年纪不大,词汇量倒是蛮多的哦……呵呵呵”
“是他妈妈教得好。”
妈妈教的?
小小东狐疑地看向自己爸爸,脑袋就像只小狗,左摇右摆两下,嘴里想说反驳,却冥冥又能感知得到,现下不当是自己开口找骂的时机。
“程……呃……赵先生,我觉得您职业这儿还是改改,可能会比较好。”
这是种善意的提示,程念樟听出来了。
“实在不习惯的话,不用特意点我真名,叫程先生,或者羡逸爸爸都可以。我平时闲散,只是很少参与经营,但手下有些参股的公司,每年分红依旧照算,你改成“股东或法人”也可以。”
“爸爸,什么叫分红?”
耳尖听闻个新词,小小东重新叼住奶瓶,模仿男人饮水时高深莫测的情态,浅皱起眉头,好奇问道。
“就是钱。”
“钱,多少钱?500块吗?”
“5块。”
“啊?爸爸你好穷哦,一年就赚5块,怪不得刚刚逛超市,什么都不肯给我买……原来是没钱……哎哟……作孽撒特了。”
就没见过这么爱拆台的玩意儿……
程念樟听言狠瞪了自己儿子一眼,警告他不要皮痒。因他的表情恫吓感十足,瞬时教罗羡逸闭嘴没了后话。
“咳……”顾翡出声破局,将目光在这对父子间辗转,又继续沿表格提问:“罗妈妈职业填了摄影师,应该没什么异议。我看她今天不在,所以平时罗妈妈是不是很忙?日常会不会都没什么时间顾家?”
“只是不太赶巧而已,她是个好妈妈,家庭教育方面对孩子也很用心,没有不顾家这一说。”
这话是很偏袒的——
正常男人若是被撂在家里带娃,孩子又好似不爱听话,遇到生人问询,总归会在答复里,夹藏些对另一半的埋怨。
况且凭程念樟的条件,一看就不缺青眼和资源。这种人,心甘情愿在家,宁愿不出去工作,也要当个四处被人嫌的奶爸,顾翡别说亲眼见证,今天之前,她就是连想……都没想过世上会有这样荒唐的事情。
“冒昧问一下,您19年那会儿突然消失,不会是因为结婚的关系吧?”
“家访要问这么细致吗?”男人先是轻笑,而后转换正色:“不是结婚,但具体的,在孩子面前不方便多聊,我也不是很想透露,不好意思。”
说完,程念樟再度抿茶,垂眸抬首之间,眼色里逐渐蒙上了层不耐的冷意。
小小东提溜着眼,观察了下自己这位莫名其妙的父亲,而后面向顾翡,噘嘴不解道:“顾老师,你以前认识我爸爸吗?怎么知道他消失好久呀?”
“你爸爸很有名,大家都认识的。”
“能有季叔叔有名吗?”罗羡逸眨眼,蓦地挺起身板,骄傲地手舞足蹈起来:“电视里、商场里、还有外面大大的车上,都有季叔叔哦,顾老师你认不认识他呀?”
“呃……季叔叔?”
“他在说季浩然。”
程念樟无谓地解释了一句。
“哦……季叔叔顾老师也认识!你爸爸和他一样,都是大明星呢!”
顾翡抹把汗。
“一样吗?可是季叔叔脾气很好,工作好忙好忙,每天都要飞来飞去,打扮得也很漂亮,还超级会赚钱……我爸爸就不这样,说话阴阳怪气像个大反派,每天只在家里兜啊兜,穿得破破烂烂,还赚不到钱……”
“呵。”
面对这种幼稚的诋毁,男人只冷冷发笑,未与少儿理论。
“呃……”顾翡尴尬挠头:“你爸爸还是很厉害的——”
“顾老师不必叙讲太多,这孩子开口闭口就是他的季叔叔,我早习惯,任他喜欢去吧,没必要硬纠。”
小小东瞟他一眼,大概从程念樟的语气里,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于默默嘬口新奶后,又突然插道:“我其实……也没有那么那么喜欢季叔叔……最喜欢的还是爸爸,爸爸别生气。”
男人愣了愣,没想他会这样转折,转脸望去时,表情难得有些木讷。
小孩子不懂成人的藏蓄,罗羡逸见他看向自己,为表衷心,也学罗生生常爱的动作,把双手抵在头顶,笑眯起眼睛——
“爸爸,比心心!”
(六)
家访结束在午饭之前。
顾翡其后又问了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最后按照流程,举起手机拍下几张打卡照片,便匆匆和这对父子做了告别。
程念樟彼时抱着小小东,站立窗边,下望着,目送对方沿小区的内道走远。
“这个老师真没意思。”
孩子见人影渐行渐消,脸上总算卸去笑靥,语气淡漠地,嘟囔出这句品评。
不过出人意料,程念樟倒没像往常那样,挞伐他两面派的虚伪,反而微微颔首,低声应和着,肯定了自己儿子的想法——
“是没多大意思。”
“嗯……她还老偷偷看你,趁你去房间放东西,拿出来块面饼一直往脸上扑扑扑,臭美兮兮,讨厌死了。”
听言,程念樟斜眼睨向他,似是不大赞同。
“你年纪还小,别钻牛角尖,老把人往坏处去想。”紧随话意,男人屈指,再不轻不重地刮了记小小东的鼻头:“很多职业,对外表都有要求,她可能只是为了体面,不一定就有歪心。”
这是句很客观的述说,虽像教训,却并不严厉,更多是在纠偏而已。
但罗羡逸不懂这些大人的深意,闻后极不高兴地甩头,拍开了他,嘟嘴不服道:
“哼!你这是在帮别的女人说话!我要告诉妈妈!你……唔……你……”
“我怎么了?我不过同你讲点道理,你又要朝你妈,告状我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告你憋伐牢!你从早上开始就不对劲!穿得嗲来兮,搞不懂要干嘛?我听小阿婆和好婆偷偷讲过,你这个人花擦擦,老是抛下妈妈,坏滴h!”
他花擦擦?他抛下罗生生?他坏得很?
难怪这孩子满嘴浑话,原来全是罗晴和蔺安娴在背后碎嘴,教他耳濡目染出来的好事。
这厢明白了原委,程念樟吸气下压心火,待情绪沉淀地差不多后,方才转换语气,维持住平和的表情,耐心同他解释道:“我没抛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