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红绫无法形容萧长引的眼神, 令人胆寒生畏又万分怜悯, 对了,那是心中怀有血海深仇却又无力反抗的人的眼神,那份恨, 那份无能,无处宣泄,无处诉说。
好了,如今你我都有血海深仇了。顾红绫心里想。只是长引, 非常抱歉, 你陪我走了这么长的路, 发誓要为我报仇雪恨,可我却把你拉入另一个无底深渊。对不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嘭咚, 嘭咚,嘭咚。
萧长引看着眼前的情形, 感到体内的血液疾速奔涌,颅内的血水奔腾,和心臟蹦跳的声音快要把她衝荡昏厥,她的意识逐渐模糊,胸膛里窜出一股烧灼的热气,慢慢占据她的内腔和脑髓。
噗嗤——
“怎么回事?”乱花谜扣住顾红绫的肩胛,活动手指,把人形都调到石台旁来。
所都烛台都熄灭了。
笼中隐隐生起蓝色的幽光,凉风从中溢出,乱花谜牵动人形扼住衣衫凌乱的顾红绫,站起身走到笼前。笼里看守锁链的两具人形不知所踪,只有被钉在石墙,浑身溃烂的萧长引。
乱花谜脸色微变,拿起火盆里的铁棍,盆中的火早已熄灭,但铁棍还泛着烧红的橙光。乱花谜用铁棍敲打萧长引的脑袋,萧长引的头髮刺啦冒出白烟,笼里顿时传出烧焦的胡味。萧长引垂着头,手也向下耷拉着,乱花谜顿感无趣,用铁棍在她身上滚动,“嗯哼,就这么死了吗?魂魄别飞远啊,我还没吃掉呢,这么简单就死的话我会很苦恼。”
飒!
“嗯?”
刺骨寒意袭来,乱花谜迅敏地闪退,黑暗里亮起两隻通透的“玻璃珠子”,幽蓝色的月牙泛着寒凉的冷光。
乱花谜看着那双凛冽的眼珠,不禁呆愣,然后痴痴地向前倾斜上身,“是了,就是这样,就是要这样”
萧长引的手臂和腿上缠绕起纯白的飞翅长虫,即是形似小龙的月光精灵“望舒”。望舒在她的周身缓缓爬行,粘液和萤光使寄生的交州菌逐一脱落,萧长引的脚下出现一个黑点,黑点慢慢扩大,形成黑暗的圆洞,乱花谜露出兴奋的笑容,一步步后退,口中念念有词:“对,对,再来,快一些。”
“嘶嘶”
乱花谜的脸庞在幽光的照耀下森冷扭曲,“你想说话?你要说什么?”
嘶
萧长引的喉咙已经破损,张开口时风从她的声带经过,带出颤音。
“你想说什么?”
萧长引猛地抬起头,眼珠冰莹通透,月光幽幽,“嘶舒舒”
萧长引脚下的黑洞陡然张大,乱花谜察觉不妙,立马跳出笼外,黑洞迅速扩张,所及之处的物品顿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从这世界蒸发一般,无处可寻。
“月瑕。”乱花谜甩出丝线,将身体固定在梁间,垂落在顾红绫身边,“果真是月瑕。呵,尊上和仙上可是坏啊,一个二个的,都在背着人谋划什么呢。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顾红绫被萧长引突变的模样吓住,她怎么会变成这样?这、这是
萧长引抻着脖子望着顾红绫,那双玻璃珠子似的月牙眼珠直摄她的心魄,好像要循着她的眸子钻进她的灵脉、元神中去,直达最深的地方。顾红绫的脑袋又开始剧烈的疼痛,自从服用仙丹汤药疗养以来,她的头痛症好了许多,此次复发却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头脑极度混乱,记忆里不曾有过的画面一帧帧闪过,确乎是发生过一般,却又不存在于回忆的任何一个角落。
——出生入死,鞍前马后——
——请你杀了我,马上,立刻——
——我不要你死——
——对不起,我——
以及
“是她让您难过了吗,如果是这样,我可以为您反噬她。”
不要。
以及
“那个时候‘芜境’之下还没有人,芜境没有白昼,我夜复一夜的,就是俯视下界,望着那个在阳光里舞蹈欢笑的身影。她是那么耀眼,曾经是我唯一的向往。可是她永远都不知道你不明白,她是多么美好。”
是吗,那你就,追逐那份美好吧
头痛里的顾红绫捂住胸口,她清楚地感受到一份不属于自己的难过。她强撑住意识,慢慢像萧长引靠近。萧长引已经变得不是萧长引,她的一切都让顾红绫陌生。难道说萧长引的元神里,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顾红绫不得而知,可是她知道这时候她非常痛苦,她想要把她解放。
月瑕的黑洞还在扩大,空洞之上卷起冷风,从萧长引的周身散发出幽蓝的夜光,它们凝聚成夜光蝶,扑簌簌在黑夜里飞舞。
“舒舒”
“萧长引。”
“舒”
乱花谜拦住顾红绫的腰,“你疯了吗,碰到月瑕,被触碰的部位就会被切割到‘另一个世界空间’。”
“长引”
乱花谜说道:“‘世界空间’,不是结界,不是固有空间,你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吗?别乱动。”
月瑕突然暴动,乱花谜立马放开顾红绫,躲到一边,他不禁自嘲:“真是可惜,早知道我直接吃掉你们好了,这次是我做过头了。”乱花谜沉思片刻,收起人形,立在房梁上,静静看着她们。萧长引突然仰头,直勾勾捉住乱花谜的身影,乱花谜瞳孔收缩,转头一看,梁柱上多了一块月瑕黑斑,乱花谜冷哼一声,纵身飞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