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红绫眸色暗沉,“我听你安排。”
明鹭这个人是光赫义会最骄傲的修仙家没错,可是如果稍加打听一下就会知道,过去明鹭和管潇璇的关系并不好,明鹭尤其看不惯管潇璇处理岑忆岚事情的态度。
所以说什么向明鹭的旧识求助只是给一个借口让顾红抱着更小的愧疚逃走。虽然管潇璇知道,哪怕她任何借口都不用,顾红绫也不会选择为她留下。
管潇璇环视层层包围的仙兵,举起重剑笑道:“来吧。”她又说:“不过很久没有用过这招了,不知道还使不使的好。”管潇璇的话没有说完。她不知道没了内丹,用完那招她会不会死。管潇璇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怎么会想这些愚蠢到不行的问题呢?自她选择守在花神洞府门前起,她就不用去想死或活了。
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
仙兵摆阵,盾前弓后,他们甚至连长矛都懒得出手,不愿与管潇璇兵刃相斗,隻想用箭拔除她,如同拔掉后土神殿外的一株杂草般,草草了事。
管潇璇在飞箭中穿梭,抽离出元核和灵脉里所有的仙力和精气,背后升腾起一隻红鸾图腾,周身燃烧出红鸾火焰,浴血厮杀。
这是以元神和精魄为燃料的法术。燃烧生命,还有所有生时的渴望与热切。
管潇璇回忆从出生到遇见顾红绫的整段时光。她活了快三百年,遇见顾红绫之前,时间很长很长;遇见顾红绫之后,时间很短很短。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要做出这种选择?这样的牺牲,看起来如此虚伪的牺牲,一点都不像管潇璇的作风——
管潇璇啊。她问自己。这是为什么呢?
红鸾火融化仙兵的盾牌和箭镞,仙兵使出仙术冻结冰墙,从云层上撒下铺天盖地的千罗网,数百长矛齐上,直逼管潇璇伤痕累累的肉身。
管潇璇笑,为什么呢?
她仔细想,想了又想,一隻长矛擦过她的脸颊和肩头,血管裂开,迸射出红艳的鲜血。头顶的乌云被金光刺破,漏下几缕闪耀的光芒。那是被黑云遮盖的太阳。
光。黑暗里的阳光。生命的力量。管潇璇出生在大荒最混沌的禒存荒,那里是妖魔和人渣的屠宰场。从她睁眼开始,看到的就是笼子,还有喂食的馊水桶。那时她每日每夜能做的只有抱着腿仰望天空,然后希冀看到漆黑的大棚裂缝里投下几缕明媚的阳光。那是作为人类而拥有的全部。那是她心中唯一牢牢抓住的力量。她凭着那些光,逃出了人间地狱,踩着尸骨和头颅,向上爬,爬。
管潇璇看到红色的鲜血和金色的阳光,恍然大悟。
她笑,红绫不就是太阳吗?
她笑,好奇怪啊,一个残损的元神,怎么会和那些光有同样的味道?她实在是太熟悉光芒了,她太熟悉刺破黑暗的光芒。或许,顾红绫就是“阳光”本身吧。
是吗?
那光,那太阳,一直看着她。一直,照耀着,照耀着,在她黑暗的生命里,在她绝望与希冀交替的人生里。
管潇璇单膝跪下,背上插满矛与箭,吐出一滩淤血。
她笑着低语:“是吗,阳炎·朱曦”
仙兵们沉默而冷酷,整齐地让出一条道,白衣剑客持着伞,徐徐走近。
剑客看着血泊里刺猬似的管潇璇,说:“剑客,就得有剑客的死法。”挥手,拔出她满背的矛、箭,捡起被污血浸透的重剑放到她手边,“管潇璇,站起来,我给你最后的痛快。”
“呵呵,哈哈哈哈”管潇璇吃力地睁开被划破的一隻眼,另一隻已经被飞箭刺瞎。她看着眼前熟悉又有些遥远的面孔,道:“老伙计,是你啊。我就知道你是个骗子,和公子玄一样的伪君子。最后死在你手上,我也无憾,只是你能不能看在你我百年的交情上,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公子玄又是谁?”
年轻的雪霏霏笑意清淡,神态柔美,缓缓拔出伞中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雪霏霏垂下眼,嘴角微微向下,一剑削断管潇璇引以为豪的鸾星重剑,看着管潇璇微笑的脸庞和逐渐放大的瞳孔,恍若两人初遇时做的自我介绍:“罗伞女仙雪霏霏。”只是,名号变了。不再是那个江湖剑客,而是罗伞女仙。
管潇璇笑着合上剩下的那隻眼,跪倒在雪霏霏怀中,微弱的话音飘散在血腥的空气,“大洞天莫伤红红”
——红绫,我的太阳,我的光。光啊,你还会像两百七十三年前那样,刺破阴翳,照亮我的人生吗?
会吗?
会吗
雪霏霏看着红椿的花瓣飘落在管潇璇冰冷的尸体,收剑转身,不知与谁说话:“没用的,即使用花神血也无法起死回生。红鸾浴火烧尽了她的仙根,大荒二十八界此后再无管潇璇。”
“由我出手,是对她最后的尊重。”雪霏霏对仙兵下令,“捉拿叛神顾红绫。把花神洞府全部封起来,一隻苍蝇都别放出去。”
仙兵齐应,声如洪雷:“得令!”
仙兵衝进花神洞府,一阵扫荡,草死花枯。
雪霏霏腾云驾雾,望得一片金光,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