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倏地仰望绿火和海浪混沌一体的海中天,喉头一甜,咳出淤血。
“霪霏,调虎离山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吗?”
魔族韬光养晦亿万年,又有十豢徒和人畜,如今失去鼎盛时期阴阳两圣的大洞天,隻怕要栽个大跟头。
萧长引抹掉血丝,隻得硬着头皮上,心中叹道:朱曦啊朱曦,你可别再傻,魔军若是攻打三清天,千万别调贾奕天守护渊关的武晋仙王回宫。渊关一破,十豢徒的人畜大军从羽渊涌出,那才是仙族的噩梦。
她又想:不,朱曦,是我的错,你复苏那日我不该生气,不该走。
萧长引祈祷着朱曦千万别被霪霏的轨迹所骗。但她不知道魔族的兵力有多少, 万一小洞天守不住,朱曦势必调回驻扎各荒的仙兵,那时只能放弃渊关负隅顽抗。
朱曦不善用兵, 这是神月早就知道的。大荒建立前,神月统领的北朔诸国与朱曦管辖的南煦诸国争端频频,南煦和北朔交战从没赢过, 只是神月从来不出兵攻城, 否则以朱曦单纯的脑子, 南煦辖区早被吞得干干净净。
直至此时萧长引才开始后悔——或许, 保护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给她安全,而是授她利剑。哪怕那柄剑最后指向的方向是自己这边。可是, 这一切太晚。
魔军浩浩荡荡行出魔域, 扫荡上下七荒,整个大荒顿时笼罩在阴翳中。各荒隐匿的人畜和妖仙如雨后春笋,争先恐后冒出, 在魔人的率领下攻占神座仙洞。
霪霏站在食人魔王的肩头,微笑着俯视祂的天下。
祂仰着头,沉醉地感受夹着血味的风,让红色的雨滴落在脸颊上。
霪霏自语道:“你知道, 什么是最神圣的颜色吗?”
魔兽挥舞着利爪从祂身下奔腾而过。
“你知道, 什么是最残酷的颜色吗?”
死灵军团踏着沉重的步伐跟随在祂身后。
前方传来灼热的温度, 喷涌的火山拦住了去路,滚烫的岩浆横贯整片山地。
霪霏仍旧穿着那条鲜红的灯笼裤, 叉着腿,坐在食人魔王的头顶。
迎面劈来雄狮的怒吼, 金色的光波震开前排的死灵。
霪霏遥遥望去,眼里飞来火红的长绫。
“朱曦尊上。”
立在金乌车头的朱曦回转身, 澄澈的眼珠里映着滚滚岩浆的火光。
“玉隆仙王的加急密函。”
禹余天王头顶着汗,紧捏战甲护肩垂下的穗子,耳尖稍微捕捉到一点声响,立即偷转动眼珠,探查朱曦的神色。
朱曦红唇微抿,眼睫低垂,眼角的红痣在飘满灰烬的热风里沉默着。
朱曦的秀眉皱了皱,禹余天王的心猛地跳了跳。
“蝶乐云峡沦陷了。”
“啊”禹余天王抽一口冷气,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尊上”
朱曦的眼睫闪动,指尖转着,把密函符纸送到边缘,随风吹进火焰。
禹余天王憋着胸膛里猛烈撞击的心跳,望了一眼熔岩流对面黑压压的魔军,黑雾环绕中,浑身长满疙瘩的高大食人魔王头顶,微笑的童子目空一切。
“也就是说”掌管禹余天东西两天域的大天王不敢把话说完。他最大只见过仙王帅兵肃清侵扰洞天边界的魔兽,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在颜漫仙皇家统治大荒的千万年来,何时出过这等毁天灭地的灾厄?即使是远古魔兽复苏,陈皇附身阿月,也没有这样令他恐惧过。
朱曦却是坦然,只是稍皱眉头,帮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完:“也就是说,我们只剩下禹余天和清微天,还有霄度天的羽渊上滨和渊关了。魔族行踪不定,无视荒渡晋升界层的法则,随时可以利用幽冥缝隙突袭。舍天王。”
“微臣在。”
朱曦抬起手臂,鲜红的衣袖在风中飘扬。她指着发狂怒吼的食人魔王,魔王头顶的童子似有心灵感应,倏地站起,握着长刀向着他们遥望。
“看到食人魔王头顶的魔物了吗。”
“是。”
“那就是霪霏,大洞天世代的敌人。你要记清楚敌人的模样,告诉我仙族每一位将士,定要将祂挫骨扬灰。”
“我们吗。”禹余天王低下头,他不知道仙族还能撑多久,他们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就被魔族逼得龟缩三清天,眼看就要灭族,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还奈何得了霪霏吗?
禹余天王头脑发热,发出很小的声音。
“若是曾经的朱曦尊上就好了。”
朱曦看向他,“你说什么?”
禹余天王眼眶红热:“若是,尊上您还和从前一般英勇就好了。”
朱曦看了他一会,越过山峦望向云端的仙军,他们一个个都扬着迷茫的头颅,直直地看着她。
“吾啊,现在还站在阵前,告诉尔等如何调兵,如何摆阵,若是吾的元核没有返魂,现今的你们,岂非全在魔军的腹中?恐怕要不了一年,三十日,大荒足以亡矣。魔族不动,天仙族在大洞天享乐千万年,真以为世道不会变天?己无能,咎吾之庇护,可笑至极。”
“事到如今,尊上您又如何?您可与霪霏一战,换大荒安宁?”
朱曦面露鄙色:“你们以为,吾和霪霏死了,大荒就会太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