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两名警员面无表情地将陈冬夹在中间，带着她穿过条光线昏暗的、弥漫着淡淡霉味儿的走廊，直直停在尽头的间屋子前。
&esp;&esp;厚重的、覆着层陈旧人造革的木门沉默地矗立着，门板上挂着个蓝底儿白漆的铁皮牌子：
&esp;&esp;问讯室。
&esp;&esp;“进去。”警员拧开门板，抬手将陈冬推了进去。
&esp;&esp;混合着劣质烟草与汗水、尘土的浑浊空气当即扑面而来，刺鼻地满盈在这间狭小的封闭空间里。
&esp;&esp;苹果绿的半截儿墙裙在灯光下泛起油光，上半部分的白漆被经年烟雾缭绕腌出块块枯黄褐斑，鼓起几个湿潮的大包。墙角的搪瓷痰盂搁在水磨石地板上，桶沿结着层灰白的污垢。
&esp;&esp;白炽灯管悬在天花板上，发出嗡嗡的电流声。惨白刺目的光亮垂直打落在地面，让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无所遁形。
&esp;&esp;陈冬被按在一把铁制椅子上，扶手上的束缚带紧紧拴住她的腕子。
&esp;&esp;她只能笔直地坐在硬冷的铁椅里，后脊悬空着，无法靠住椅背。
&esp;&esp;两人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顺手还带上房门。
&esp;&esp;陈冬半敛着眼皮，目光虚虚垂落在残留着茶渍与烟疤的桌面上，脑海里浮动起一幕幕混乱的画面。
&esp;&esp;她想起年少时，村里那个算命的老头有天忽然摸到家门外，眼仁黑洞洞地没有一丝光亮，鸡爪子似的手指隔着门槛直指她的方向，口中大声念叨着“天煞孤星”、“需得化解”。
&esp;&esp;奶奶抄起苕帚将他乱棍打了出去，嘴里骂得刻薄，叫他活不成了就赶紧死去。
&esp;&esp;那个冬天，老头就摔死在了河边的野地里。
&esp;&esp;后来奶奶去世的时候，眼仁像极了那个瞎老头，空茫茫的一片……同许童一样。
&esp;&esp;她抽泣起来，腕子被皮带拘着，只能侧着脑袋把眼泪擦在肩头。
&esp;&esp;问讯室的大门忽然被推开。
&esp;&esp;那名老警员走了进来，后头跟着个夹着小本端着茶杯的年轻女警。
&esp;&esp;还没坐下身，老警员便严厉地开口：“我们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根据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最好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听明白没有？”
&esp;&esp;陈冬沉默地点了点头。
&esp;&esp;她不知道自己在那个没有窗户的、令人窒息的房间待了多久。
&esp;&esp;在这里，时间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esp;&esp;只剩下头顶那盏永不熄灭的惨白灯管滋滋作响，和耳边那些反复的、像机器一样冰冷的重复问句。
&esp;&esp;“刀是哪儿来的？”
&esp;&esp;“你为什么要捅他？”
&esp;&esp;“你和聂辉到底是什么关系？”
&esp;&esp;“许童和聂辉又是什么关系？”
&esp;&esp;她的嘴唇一张一合，机械地一遍遍回答着，到后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esp;&esp;她的灵魂与躯壳都被紧紧束缚在这张宽大的铁椅中，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飞蛾，在无边的黑暗里，无助地等待着死亡降临。
&esp;&esp;那位女警忽然冲中年警员打了个手势，话声柔和：“休息一会儿吧。”
&esp;&esp;老警员板着张脸，点点头，拉开椅子往门外走去。
&esp;&esp;门板开合的一瞬，陈冬瞧见外头黑暗的天色。
&esp;&esp;女警解开她一只手腕的束缚，拿了两个凉透的包子递给她，又倒了杯水搁在桌面：“你别紧张，程序就是这样的，我们也是想把事情搞清楚。”
&esp;&esp;陈冬无声地咀嚼着包子，半晌，小声问道：“警官，许童现在怎么样了？”
&esp;&esp;女警怔愣一瞬，眼角迅速弯垂下来，话声柔和：“这个我还不清楚，一会儿我去帮你打听打听，但是你要好好配合我们工作。”
&esp;&esp;“……我会怎么样？”她又问道，脑袋低垂着，瞧不清表情。
&esp;&esp;“……这个我现在也不知道。具体得看法院怎么判，我们警察只是负责搜证举证的。”她依旧温和地笑着。
&esp;&esp;陈冬不再言语，默默地把包子咽进肚里。
&esp;&esp;女警将束缚带重新扣好，也退了出去。
&esp;&esp;房间里陡然安静下来。
&esp;&esp;她实在是太过疲惫，整人竟坐在这张刑具一般的铁椅上，微弓着腰身、歪着脑袋昏睡过去。
&esp;&esp;不知过了多久，问讯室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
&esp;&esp;老警员轻轻走了进来，立在铁椅旁，静静地看着陈冬毫无防备的睡颜。半晌，才平淡地道：
&esp;&esp;“我们来聊聊聂辉吧。”
&esp;&esp;他又沉又哑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密闭的房间中，惊得陈冬一个激灵直起身来。
&esp;&esp;老警员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随手将警帽搁在桌面，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刚才医院来了电话，说是给许童下了病危通知……”
&esp;&esp;陈冬一张脸陡然惨白下来，眼泪刷地淌了满脸，唇瓣艰难蠕动着，发不出半点声音。
&esp;&esp;“瞧你俩，多好的两个孩子……现在一个故意杀人、一个生死未卜。”他沉重地叹息一声，慢慢坐直身子，那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瞳直勾勾盯着陈冬，将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清晰地映进眼底，轻声道：
&esp;&esp;“这一切，说到底，全是因为他。”
&esp;&esp;他身体前倾着，目光灼灼地注视着陈冬：“你应该知道些什么，对不对？如果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他的账本、他的生意、他所有的一切。”
&esp;&esp;“那个龙行最早是咱们本地的涉黑组织，后来辐射了周边几个市县，近几年眼看着要洗白了，还成立了个公司，开了好几家制药厂。”
&esp;&esp;“他们的老大叫杜成峰，你听说过没有？聂辉就是他的左膀右臂，另一个人叫黄龙。”
&esp;&esp;他推过一张聂辉的照片，声音压得极低：“只要你的线索有用，我写材料申请你重大立功，最高能减一半刑期。”
&esp;&esp;“你知道这个故意杀人要判几年吗？最严重能判到死刑！”他语气染上丝悲悯，摇了摇头：“你还这么年轻，不要为了男人让自己后悔啊。”
&esp;&esp;“小陈啊，你真得好好考虑。”女警拍打着陈冬的肩膀，眉眼弯弯地抱怨道：“赵队好不容易才帮你争取到这个机会，你可别辜负他这番心意。”
&esp;&esp;陈冬愣愣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