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欢面上的笑容刹那间僵住了。
他垂首,低声道:“回禀郡主,我出来随意走走。”
明湘用疑惑的眼神瞥了青盈一眼。
青盈自幼侍奉盛仪郡主,和明湘也极其熟悉了。她稍稍倾身,用一个极轻但又足以两位郡主都听见的声音,小声跟明湘解释:“容公子属马。”
盛仪郡主今年和马冲克。
明湘顿时明白过来。
“哦。”盛仪郡主干巴巴道,“你伤好了吗,还是不要吹风了,好生在院中休养,早些恢复。”
话中的避讳之意傻子都能听出来,分明是叫容欢没事不要出门,免得撞见她。
容欢脸上的失落伤心简直呼之欲出。
然而盛仪郡主郎心似铁,毫不动摇,语气温柔抚慰,态度却很明白。容欢只得怅然垂首应是,勉强一笑,俯身告退。
容欢前脚刚出院门,后脚盛仪郡主嘱咐青盈:“回去提醒我念两卷经。”
“……”
盛仪郡主佛道都不信,只有在这种时候会求个心理安慰。
“还有。”她又补充道,“本来本郡主想着,把他长久关着还是可怜,才叫他出来走动,谁知道这么巧,本郡主一下地,就撞见了他,往后还是让他待在自己院中,不要出门了。”
青盈应下。
不远处的鹦鹉糕点吃了一半,喂点心的人走了,很不满意,于是扑闪着翅膀大骂:“糖呢,糖呢,小爷的美人跑哪里去了!”
盛仪郡主眉头紧锁,青盈喃喃道:“这…翠羽还有两幅面孔呢!”
这只绿鹦鹉犹自破口大骂,脾气暴躁、言语粗俗,和盛仪郡主口中那只机灵可爱还会唱小曲的翠羽简直像是两只鸟。盛仪郡主犹自不敢相信,连一只鸟儿都有人前人后两张脸,在主院的时候机灵可爱,在花鸟园就暴躁不已。
训鸟的侍从满头大汗冲过来:“翠羽,翠羽,这是郡主!”
不知他在鸟儿耳边说了什么,翠羽抖抖羽毛,黑豆一样的眼睛滴溜溜转过来看向廊外院中这一大群人,转了个身,又开始叫:“郡主福如东海——”
明湘大笑起来。
盛仪郡主大为丢脸:“不争气的东西,怎么还变脸!”
鹦鹉聪明的过了头,尤其是这只鹦鹉居然背着她偷偷学会了骂人,对于自幼受教导‘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的盛仪郡主来说,这是非常难以接受的。
她不管不顾地命令训鸟侍从,要求必须让翠羽改掉粗俗的言语。
好在花鸟园中暂时唯有翠羽一只鹦鹉会骂人,其他的鹦鹉虽然不及翠羽聪慧,只会鸟声鸟气学说几个短短的句子,背几句颠三倒四的诗,但长相花哨漂亮,十分讨喜。
盛仪郡主转怒为喜,翠羽丢掉的脸总算又被其他鹦鹉挣回一点面子来:“你府里除了你不喜欢的猫就只有湖里的鹅,没什么动物作伴,要不带两只……”
‘回去’两个字被她吞了下去:“对了,你好像跟我说过,不养鹦鹉。”
“为什么啊?”盛仪郡主好奇地问。
她满以为会听到明湘“不喜欢鹦鹉”之类的答案,然而明湘一本正经道:“鹦鹉这种鸟儿太聪明了,训的好了可以用来窥探消息,我府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来往皆机密,万一它听到一字半句,再可爱也只能忍痛处置了,何必呢。”
盛仪郡主:“说的也是,幸好我府里没机密,要不然像你似的,处处顾忌,连个鸟儿都养不得,更别提男人了,多寂寞啊。”
明湘报以敷衍的微笑。
盛仪郡主仿佛突然陷入了思考,突然一拍手:“哎呀,我忘记了。”
她眼睛发亮,一把抓住明湘:“你肯定见过好几次弘嘉郡主了吧。”
明湘根本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柳黛,转念一想又很正常。盛仪郡主一向爱热闹,听到什么新鲜事情都兴致勃勃,‘弘嘉郡主’像是突然从地里长出来的,盛仪郡主听了之后肯定好奇。如果不是碍着腿伤需要卧床休养,她说不定早跑进宫里去参观柳黛了。
明湘:“会。”
盛仪郡主单刀直入:“皇上肯定不会瞒你,我听外面传言,叶家和成国公府的三小姐都没可能了,弘嘉郡主才是选定的未来皇后,真的假的?”
“衡思确实不会瞒我。”明湘眨了眨眼,“但是……”
多少年的朋友,明湘话不必说完,盛仪郡主就知道她的意思,爽快道:“现在有人私下设赌,赌的就是后位究竟要落到哪一位头上。”
明湘无言:“你也想掺一脚?”
盛仪郡主大力游说:“我出银子下注,输了算我的,赢了你三我七。”
明湘玩味地看着她。
盛仪郡主追加筹码:“你四我六?不能再多了,养这么多男人很花钱的!”
明湘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身为郡主私参赌局,怕不是要被都察院弹劾到死。”
她转身,袍袖随风轻扬,秀美的、冰雪一般的面容上浮起似笑非笑的神情:“不告诉你,自己猜去吧。”
“哎呀!”盛仪郡主大发娇嗔,“阿湘,阿湘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告诉我好不好——”
眼看明湘心如铁石不开口,她又软语央求:“那千秋节那天弘嘉郡主到不到,我自己去看看么!”
“到。”明湘肯定答复,露出个看好戏的神情,“不过我觉得,你看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桓悦就出来啦。
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孟子》
明湘一左一右提溜着两个挂件,跟桓悦一同堂而皇之地离开了慈宁宫。
是日, 千秋节
千秋节当日午时前,内外命妇齐聚慈宁宫为太后献礼贺寿,其后太后于慈宁宫赐下小宴。一直到申时初, 移步外朝含元、永兴两殿, 再行晚间大宴。
千秋节一早,便有命妇陆陆续续进宫献礼。
明湘前一日回宫,当晚没能睡好,一早被隐隐的鼓乐声惊醒时, 起身惊问,发觉才刚到辰时三刻。
“辰时初福容大长公主就到了慈宁宫,还带着小公子。”琳琅一边扶明湘起身,一边道,“太后或许是高兴。”
“她故意的!”一旁的梅酝鼓起腮帮子,“做寿高兴, 也没有大早上鼓乐齐备扰人清梦的, 慈宁宫离凝和殿的距离可不近, 就是找一百柄唢呐来对着吹,也不至于传到凝和殿。”
琳琅皱眉瞪了她一眼:怎么还煽风点火呢?
“不至于。”明湘没生气, “太后有心思是真的,不过大张旗鼓鼓乐齐鸣,应该不是只为了把我吵醒。”
太后没那么无聊, 她应该是想尽可能铺张排场, 以彰显自身尊荣——和桓悦的那场无形的角力中,太后连一回合都没撑过,颓然败退。除了让她自己待在佛堂里多吃了几个月的素, 同时和独生女儿闹得很不痛快之外, 宫内外没有掀起半点风波, 反而让太后看清楚了自己外强中干的本质。
然而她一把年纪,最重要的除了不争气的母家和独生女儿,不就剩下这么点尊荣地位了吗?因此她迫不及待地要彰显自己尊荣依旧,千秋节前三日,宫内已经张灯结彩,华贵的绸缎毫不可惜地高悬于梁柱之间。
那种娇贵、脆弱的丝绸,连做衣裳都只能穿一次,否则抽丝勾破,极伤贵人脸面。想来也知,挂上两天之后,这些价比金银的名贵绸缎就会被弃若敝屣,变成一块块无人问津的破布。
这样的奢侈,这样的张扬,太后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