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现在才发现,谢景熙竟然生了双好看的凤眼。
&esp;&esp;眼角内收而眼尾上扬,重睑平而狭长,收尾处清淡的一挑,像写意水墨画上恣意的一笔,叫这一双眼无端多出几分峻峭的神韵。而更让沈朝颜不愤的是,这人明明是个郎君,怎得一对睫毛生得又黑又密?这么垂着的时候,竟能映出火色阑珊的一汪浅虹。
&esp;&esp;心里某根不知名的弦被拨动了一下,她忽然对眼前的人感了兴趣,连带他的过去都想探听。于是沈朝颜支肘撑着头,懒散散地往案上一靠,半笑着道:“话说我两也算是拜过一半堂的夫妻,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好像对彼此的过去还是一无所知。”
&esp;&esp;谢景熙没理她,她便又得寸进尺地往前挪进一寸,见他没有躲,才笑着说出下半句,“不如我们一人说一个,对方不知道的,关于自己的秘密?”
&esp;&esp;第23章
&esp;&esp;眼前的烛火晃了晃,映在谢景熙下压的羽睫上,像是一个默认。
&esp;&esp;没想到提议这么顺利,沈朝颜怔忡之后立马兴奋起来。
&esp;&esp;她端起手里的茶盏一饮而尽,侧身面向谢景熙,郑重其事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一个纤细的影子落在书案的白宣上,一转,似要翻出朵花。
&esp;&esp;谢景熙微蹙了眉,侧头往沈朝颜看去。
&esp;&esp;那人巧然一笑,晶亮的眸子仿佛映着一泓秋阳下的湖水,“我要告诉你的第一个秘密,就是我小时候,其实是惯用左手的,只是后来左手受了伤……”
&esp;&esp;她像要印证自己的话似的,将左手缓缓打开,露出手心上一道肉粉色的浅痕。
&esp;&esp;谢景熙的目光落在她的手心,淡声问:“怎么弄的?”
&esp;&esp;眼前的人眉眼一弯,露出个狡黠的笑,“我只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可没说要展开细说。”
&esp;&esp;谢景熙表情淡然,目光又落回面前的书页,似是对她的诱引全不上钩。
&esp;&esp;沈朝颜见这人装出来的一副兴致缺缺,倒觉得好玩。于是她支肘看向谢景熙,又给出了第二个秘密。
&esp;&esp;她说:“我其实挺烦解谜的,那时候每年的上元节,看见灯谜我都躲得远远的,怕猜不出来要给人笑话。可是有一天,我发现身边的人心里都藏着秘密。我问他们,他们没人告诉我,真真假假的话听得多了,后来就懒得再问了。”
&esp;&esp;许是说话的人语气太轻巧,带着种真实的落寞,谢景熙没来由心头一抽,执笔的手顿住了。
&esp;&esp;沈朝颜没有察觉,还是继续道:“后来我就觉得,是不是有一天我练就了,解天下所有谜题的本事,那些他们不肯告诉我的秘密,我也能靠自己解出来。”
&esp;&esp;说到这里她似笑非笑地一顿,起身拾起了面前的笔。笔落有声,在寂静的烛火下发出沙沙的轻噬,影子依偎在墙上,书室里却是两厢沉默。
&esp;&esp;良久,沈朝颜才听到身旁的人追问,“后来呢?你解出来了么?”
&esp;&esp;沈朝颜倒也坦然,点头道了句,“当然,我这么聪明,只是……”
&esp;&esp;手里的笔顿住,在宣纸上晕出一点墨迹,说到这里,她又莫名添上一句,“后来又有些后悔。”
&esp;&esp;“为何?”谢景熙问。
&esp;&esp;“因为有些真相,可能永远不知道才会更好。”
&esp;&esp;案上的烛火炸出一声哔剥,像一记响指。
&esp;&esp;沈朝颜笑笑,换上轻快的语气,对谢景熙道:“该你了。”
&esp;&esp;面前的人顿了顿,却也真的应了沈朝颜的要求,缓声问:“你见过烧死的人吗?”
&esp;&esp;沈朝颜一怔,摇头。
&esp;&esp;谢景熙没什么表情,只是低头看着桌案上的书,“人的毛发和皮肤都是可燃的,特别是皮肤,一旦水分流失,就会像涂了灯油的烛芯一样。”
&esp;&esp;“那……”沈朝颜犹豫一瞬,还是问:“那会怎么样?”
&esp;&esp;“若是恰好沾上烤得炙热的石头或者铁器,人皮会沾在上面,直至被烧得化掉。”
&esp;&esp;沈朝颜被脑中画面吓得咽了咽唾沫。
&esp;&esp;谢景熙没有发现,思忖着继续淡声道:“其实火灾之中,大部分人还没接触到明火,便会先死于浓烟窒息。灼热的空气会灼伤你的胸肺,多数人会在那时就陷入昏迷。所以往后再被火烧,大约……不会觉得太过痛苦。但,倘若是在户外被焚……”
&esp;&esp;风从隙开的窗棂探进,把他的声音都吹得晃了晃,像是陷入渺远的梦境。
&esp;&esp;身侧之人长久地没了回应,谢景熙一怔,低头只看见一张撑在桌案上熟睡的侧颜。她不知什么时候用手捂住了耳朵,双肘撑在案上,倒也安稳。长夜静谧无声,烛火跃动,映得她眼睫似是微颤。
&esp;&esp;但谢景熙知道她睡着了。
&esp;&esp;所以方才那一番她废了那么多力气,才引诱他吐出来的一点点过去,这人大约是一点都没听进去的。
&esp;&esp;思及此,谢景熙不由无奈一笑。而与此同时,他的心底竟然泛起一股奇怪的空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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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次日,沈朝颜是被眼睑上刺白的光晃醒的。
&esp;&esp;她甫一睁眼,入目的就是梦里那张总是冷清清的脸。
&esp;&esp;只是这人此刻正襟危坐、一丝不苟,保持着同昨夜一样的坐姿,甚至连拿笔的姿势都不曾换过。
&esp;&esp;日出破晓,灯烛阑珊,看天色,已经是第二日的辰时左右了。沈朝颜一愣,懒散地撑臂坐了起来。脑子里乱哄哄的,只记得睡着前,自己还诓着这人说秘密的。
&esp;&esp;可他说的是什么来着?
&esp;&esp;她由得自己一顿胡思,直到察觉面前的人似乎侧身看了过来。
&esp;&esp;活了十九年,这还是沈朝颜第一次一大早睁眼就跟个男人四目相对。她不由心头一乱,胡乱道了句,“早啊?谢寺卿睡得好吗?”
&esp;&esp;面前的人看着她,眉心都快要蹙起一个“川”字……
&esp;&esp;沈朝颜倒是游刃有余,从容不迫地问到,“谢寺卿今日不上朝么?”
&esp;&esp;谢景熙默默地扭过头,淡声应了句,“今日休沐。”
&esp;&esp;“哦,休沐。”沈朝颜虽然胡言乱语,但还记得背身过去,抚指先摸了摸眼角,而后又熟练地在两颊上拧出两团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