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阿使德里赶紧撒手。
&esp;&esp;随着青烟弥漫,地面上的黑点不断增加,凑近一些看,全都是蚊、蝇之类的小虫子,像是被什么迷得晕晕乎乎的,足和翅都还在乱颤。
&esp;&esp;“我明白了。”到了这份上,便是他们这些半罐水的胡医也能猜出李明夷的用意。
&esp;&esp;阿使德里眼神揣度:“先生曾言疟由蚊生,所以这草绳是点来驱蚊的。只要蚊虫不能近身,疟疾就可以被控制。”
&esp;&esp;李明夷颔首。
&esp;&esp;所谓病邪,也就是致病的因素。
&esp;&esp;对于虫媒传染病,切断传染源才是治疫的第一步。而疟原虫最重要的中间宿主就是蚊,所以治病之前,先要治蚊。
&esp;&esp;这种简易的蚊香虽然没有后世各种无烟尘、无毒性之类天花乱坠的优点,但用来对付现在还根本没耐受其毒的蚊虫而言,简直绰绰有余。
&esp;&esp;“阿使德里,你们先按这种方法做一些这种香,还有截疟汤。”
&esp;&esp;李明夷转脸看向周康。
&esp;&esp;“之后就得麻烦里正将香绳点在病人院里,再把截疟汤发下去。要是有条件的话,最好也能给其他百姓都分发一些。”
&esp;&esp;疟疾是有潜伏期的。
&esp;&esp;现在没有发病的,未必就能逃过一劫。
&esp;&esp;周康愣了一愣,赶紧答应:“先生仗义相助,又如此周全,在下已经十分感激了,哪里有什么麻烦呢?”
&esp;&esp;这个中原医,想来也是和他一样在突厥人手底下讨营生的倒霉鬼,他本来这么以为。
&esp;&esp;可在这张表情疏离的脸上,他能看到与自己不一样的东西。
&esp;&esp;周康的感激发自内心。
&esp;&esp;“那先生呢?”执失思为忍着不悦开口。
&esp;&esp;李明夷的身份不伦不类,至少不算他的上级,这人开口闭口就使唤人也就罢了,还如此理所当然,实在目中无人。
&esp;&esp;“先生一早赶来,也该休息休息了。”阿使德里瞟他一眼,“走吧,执失思为。”
&esp;&esp;执失思为立刻接下对方的暗示,哦了一声,闭上了嘴。
&esp;&esp;几人各领了事务,只剩下史朝义那两个随从留在李明夷的身边。
&esp;&esp;这两人,可是传说中的“曳落河”,燕军中最勇猛的汉子。
&esp;&esp;李明夷抬着下颌,端量过去。
&esp;&esp;“先,先生看什么?”同为男人,被这样看着,实在有些怪异。
&esp;&esp;“看你们。”李明夷的目光,欣赏地落在两人肌肉线条饱满的深色皮肤上。
&esp;&esp;“砍树、烧火,会吧?”
&esp;&esp;这个突然转折的问题,令二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esp;&esp;会当然会。
&esp;&esp;但眼下这个天气,还需要烤火吗?
&esp;&esp;沙场征战多年的曳落河猛士,直觉地有种不祥的预感。
&esp;&esp;“……先生有何差使?”
&esp;&esp;“进山。”对方当真不客气地转身,“烧炭。”
&esp;&esp;傍晚。
&esp;&esp;结束了一天的劳动,李明夷带着两个突厥骑兵回到临时隔出的疟疾病人院。
&esp;&esp;跟着他的两人本是史朝义的心腹,名义上虽然只是士兵,但也都是当地有名有姓的大族后人,更是以骁勇善战闻名。
&esp;&esp;而现在,却一人扛着一麻袋的重物,灰头土脸的不说,连眼睛都熬红了。
&esp;&esp;“……噗。”一见这两位仁兄的鬼样子,执失思为顿时平衡多了。
&esp;&esp;他觑眼偷偷关注着李明夷的动向,等他进了屋,才搡搡一人的胳膊,笑道:“怎么了这是,进山打兔子去了?”
&esp;&esp;对方呸呸吐出一嘴灰。
&esp;&esp;“打什么兔子。”他没好气地,“烧了一下午的炭!”
&esp;&esp;从砍树到挖火坑,他们全部亲力亲为,半个帮手也没有。
&esp;&esp;第一炉,李明夷嫌火力不够。
&esp;&esp;第二炉,又嫌火太大了。
&esp;&esp;在他的要求下,他们反反复复烧了少说十几炉,才得出一点对方要的东西。
&esp;&esp;结果——
&esp;&esp;还是黑乎乎的炭。
&esp;&esp;这不耍猴吗?
&esp;&esp;他们在史思明部也是得脸的骑士,少主将他们留下,本意是监视此人。
&esp;&esp;现在倒好,成了中原人的苦力。
&esp;&esp;简直反了!
&esp;&esp;听他讲起这一下午的遭遇,执失思为深有同感:“他把我们支开,又故意戏耍你们,定是藏着真本事不愿意露出来。”
&esp;&esp;他抬了抬眉:“你们也听他支使?”
&esp;&esp;“军令如山。”一言以蔽之。
&esp;&esp;每当他们提出反对意见的时候,对方就会一板一眼地反问他们军规军令,丝毫没有作为俘虏的自觉。
&esp;&esp;偏还揍不得。
&esp;&esp;如此没有眼色之人,却不能杀之,他们一时还真束手无策。
&esp;&esp;“等着吧。”被折磨了一下午的两个骑士,鬣狗般抖抖衣襟上的灰烬,忿忿向后转眸。
&esp;&esp;“事情一了结,就让他尝尝我们契丹铁蹄的滋味。”
&esp;&esp;这边几人正接头交耳,屋内的李明夷已经整理好今天的所获。
&esp;&esp;随他来到河北的一葫芦甜油,还有今天刚烧出的黑色粉末——
&esp;&esp;活性炭,一种优越的过滤材料。
&esp;&esp;六百至八百摄氏度,足以使冷杉这种植物产出合格的活性炭。没有工业控温的条件,就只能反复试验,以量取质。
&esp;&esp;还好,突厥猛士有的是力气和耐力。
&esp;&esp;而现在摆在眼前的乙醚和活性炭,就是科学制备青蒿素的关键道具。
&esp;&esp;“让他出来!”
&esp;&esp;正当李明夷在脑海中构建着那个古早的实验模型时,门外,忽然传来愤怒的叫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