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赵宛媞跟盈歌走之后,完颜什古让小童备马,入内城去枢密院。
&esp;&esp;子城在西南,金军入城后,完颜宗望专设一司,负责修缮子城内的屋舍府衙,以备不时之需,现今左右两排的衙署,有些损毁的,都修补得与前代仿佛。
&esp;&esp;枢密院,管民、商、农事和部分军务,人员最多,文书来往频繁,故选的前辽枢密院旧址,四进大院,连带吏房,耳房,庄园,官廨若干,以回廊相连。
&esp;&esp;独占子城正东,坐地十分宽敞,朱门广檐,碧瓦白墙,周遭连百来株杨柳,好派气象。
&esp;&esp;数台石阶,左右站两队金兵,各自八人,皆盘发系青色皂巾,衣甲齐全,腰后挎口弯刀,手中持杆长枪,精神抖擞,把守住门。
&esp;&esp;主管文书相送的小吏来往进出,抱着书简忙忙碌碌,完颜什古勒住马,翻身下来,正待进枢密院时,门里先闯出两人,龙行虎步,雄伟威风,铁铮铮两条大汉。
&esp;&esp;一人白袍黑甲,一人黑袍银甲,都一般高,头系抹额,两股帛带飘然耳侧,两人相貌相似,只是左边那人面皮青黑,五官粗犷,浓黑眉毛眼露凶光,右边那人则是白面,生似女儿家,细眉秀眼,丰神俊朗。
&esp;&esp;此二人,黑面的叫王伯龙,白面的叫王伯虎,乃是一对亲兄弟,祖籍青州,原是混杂市集靠卖杂耍为生的艺人,却使得好枪棒,一身武艺。
&esp;&esp;本来,两兄弟去往汴京,想张罗钱财,投个好去处,谋个官身,偏偏在花楼前,见不得恶霸调戏良家妇,出手误打死了人。
&esp;&esp;恶霸偏偏是某京中相公的远亲,京兆府尹见他二人是白身,无半分依仗,颠倒黑白,大刑下狱,后来两兄弟使钱贿赂牢头逃出,入燕京,在辽混得个小差事。
&esp;&esp;随在燕京守城军中服役,可惜是汉人,始终不得重用。后来辽为金所灭,兄弟两人沦为俘虏,正要斩首,被完颜什古瞧中,观其面相不俗,便在父亲面前作保,使人留下了性命。
&esp;&esp;二人义气深重,自此在完颜宗望麾下效力,尤其感念完颜什古知遇和救命之恩,忠心耿耿。
&esp;&esp;“郡主!”
&esp;&esp;龙虎兄弟跪地而拜,完颜什古忙将两人扶起,不待说话,府衙中又有数十人鱼贯而出,为首正是枢密院使刘彦宗和副使时立爱,同样领众人便拜。
&esp;&esp;元帅完颜宗望身中奇毒,闭门修养,完颜昌回上京商议大事,除去一干平庸的宗门子弟,军中威望最重的只两位,一是郡主完颜什古,再是二王子完颜京。
&esp;&esp;论血缘是最亲,完颜京与亲妹感情深厚,对她唯命是从,析津府但凡有眼色的,都心知肚明,不说元帅命令全靠完颜什古传出,单论威望和权势,谁比得过出身勋贵,阿骨打僭越册封,军功等身,又有监军之职的昭宁郡主。
&esp;&esp;哪敢怠慢不敬,跪了一地。
&esp;&esp;“诸位辛劳。”
&esp;&esp;卓然立于人前,赫然如元帅,完颜什古微笑,泰然受众官朝拜,片刻,亲自扶起在前的刘彦宗和时立爱,赐免礼,在拥簇下步入枢密院,直到正堂。
&esp;&esp;堂内宽敞,正中摆两把长背椅,两肩下又各排两把长背椅,完颜什古撩袍落座,除龙虎兄弟,刘彦宗和时立爱外,令余下众人各回其职。
&esp;&esp;揖退的小吏识趣带上门,很快,外头脚步声断,彻底安静下来。
&esp;&esp;“郡主,我们什么时候再去打战啊?”
&esp;&esp;王伯龙性暴,颇有匪气,在燕京无所事事,好不容易憋到现在,耐不住先说,“我磨好刀,到时候杀过去,把那窝囊赵构一刀剁了的爽利。”
&esp;&esp;开口就是杀杀杀,王伯虎挤眉弄眼示意他哥,偏偏王伯龙不理会,说个痛快。
&esp;&esp;刘、时二人都沉吟不语,似在思考,完颜什古对王伯龙的鲁莽冲撞倒也不恼,笑了笑,小声安抚几句,要他稍安勿躁。
&esp;&esp;不紧不慢,她将情绪把控得很好,扫一眼众人,道:“今日召诸位来,正欲商议此事。据南边探子来报,赵构似乎没有还于旧都的意思。”
&esp;&esp;赵家宗族子嗣,非是被俘,便是被杀,连带后妃和数十朝臣,甚至百姓,都在大金破城时被一网打尽,尽数掳走,可谓斩草除根,片甲不留。
&esp;&esp;只有赵构,因破城时不在城中才侥幸逃脱。
&esp;&esp;“新朝初立,人心尚且惶惶,新帝未必真有心思收复东京,”刘彦宗捋了捋美须,“郡主莫非是想乘胜追击?”
&esp;&esp;女真自辽东起势,建朝,灭辽,攻宋,疆土南扩到淮水,不可为不猛。
&esp;&esp;时立爱却忧心,南下容易,然而战线太长,新朝根基尚在,何况女真所长在骑兵,越往南,水土不服,越不利,“有宗泽,韩世忠,刘琦等人,想要彻底攻灭他们恐怕很难。”
&esp;&esp;“怕他作甚!东京不也破了!”王伯龙不屑,哼一声,因早年经历,心中对颠倒黑白的官府官吏连带赵氏一腔怨愤,“大军压境,我不信那些将领三头六臂,东南西北全能应付!”
&esp;&esp;实在鲁莽,时立爱忙说:“想当初,太原孤城坚守数月之久,军民一心,推山倒海。我听闻河北河东多有义军,若是南朝派人诏安,难保不是威胁。”
&esp;&esp;王伯龙不忿,眼见文武两边要争起来。
&esp;&esp;完颜什古适时打断,道:“我非决心主战之人。”
&esp;&esp;“战不如和,然而和要有度,亦不可不战。”
&esp;&esp;犹记第一次南下伐宋,完颜宗望的东路军先行到达城下,和宋派来的使者接触,轻而易举得了百万金银,布帛珍宝无数,连本带息拿尽好处。
&esp;&esp;完颜宗望当时便萌生不再灭宋的念头,毕竟,养只打几下就会吐出油水的钱袋子,可比劳神费力和边关武将们缠斗来得轻松。
&esp;&esp;“东京虽破,但新朝非无人,彻底灭宋代价太大,”完颜什古道,“这一点,我与父亲不谋而合,只是不能太过,免得对方觉得我等好糊弄,敷衍了事。”
&esp;&esp;刘、时都点头,王伯龙尚没转过弯,王伯虎思索片刻,仍有些不解,便问道:“郡主,如此,怎样才算是不能太过呢?”
&esp;&esp;这个度太虚,很难衡量,不怪他们一头雾水。
&esp;&esp;“我的意思是,时机尚未成熟,得再耐心等上一等。”
&esp;&esp;目光一转,悠悠扫过众人,将他们各异的神情看得清楚,完颜什古不急,面带轻笑,微微侧身,手臂搭住扶手,问:“完颜设也马的事,诸位可都听说了?”
&esp;&esp;死得诡异,又是左副帅完颜宗翰的儿子,消息毫无疑问会在军中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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