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老远瞧见亭中的金沅,当即加快了脚步,迫不及待地走入亭中,上下打量金沅,生怕昨夜她会受什么隐伤。
“昨夜可睡得安稳?”秦氏心疼地摸摸女儿的脸颊。
金沅劝慰道:“阿娘,我没事,王上待我很好。”
“眼睛都是肿的,当真没事?”金玉堂心细,紧声追问。
金沅摇头:“当真没事。”说着,生怕金玉堂不信,捋起衣袖,让金玉堂仔细看了看。
秦氏长舒了一口气。
金玉堂却皱紧了眉头,萧灼一大早就将他们两人请来探视女儿,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秦氏发现丈夫神情有异,低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金玉堂强笑道。
秦氏本想详问,可左右都是燕王府的婢子,也不当在此问那些不该问的话。于是秦氏转了话茬,拉着女儿嘘寒问暖,大有把昨晚的点点滴滴都问明白的架势。
金玉堂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思已没有放在这里。
二十步外,婢子们扶着大长公主崔昭昭出来走动。她素来不喜躺在床上,萧灼不允她去郊外走走,崔昭昭便只能由婢子们搀扶着,在府中闲散地走上一阵子。
她远远望着亭中的三人,金玉堂与秦氏都背对着她,唯有金沅看得清正脸。
“那些是什么人?”
“回大长公主,那是四方商行的金老板一家。”
崔昭昭满心疑惑,她不过昏迷了半日,府中怎的多了这么一家人。
婢子继续解释:“王上隻请了金沅姑娘入府小住,想到金姑娘的爹娘一定不放心,所以一早便去将金老板与金夫人接到了府中。”
“这孩子,呵,越来越狡猾了。”崔昭昭素来了解自家闺女的秉性,关于四方商行的背景,她也是清楚的,婢子这么一说,她已是了然。
“今日露重,王上特别交代,请公主出来走几步便好,莫要逞能伤了身子。”婢子几乎说了萧灼的原话。
崔昭昭冷哼道:“怎的?不准本宫出府就罢了,连走几步也要管啦?”
婢子不敢答话。
崔昭昭骂虽骂,却又是受用的。她这一生,有太多值得骄傲的事,若要从中选出一件最骄傲的,莫过于她有了夭夭这个孩子。
感同身受后,她的目光再次飘向亭中——
金玉堂刚好侧脸看向秦氏,那半张脸虽然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可他眉眼间的熟稔气息像是一把利刃,轻而易举地割开了她尘封多年的心门。
那年上元佳节,灯火深处,有位明媚的姑娘捧着一盏兔儿灯双手奉上。
她说:“昭昭,送你。”
“就一盏兔儿灯?”
“往里瞧瞧?”
“往里?”
崔昭昭往灯芯处望去,只见灯芯处有一个金丝编织的小笼,一眼瞧去,像是一簇火焰,也像是一颗心。灯芯的火焰每晃一下,火光刮过金丝小笼,竟是熠熠生辉。
“生辰快乐。”
那姑娘忽然欢声祝贺,崔昭昭愕了一下:“今日并不是我的生辰。”
“我知道。”
“那你还……”
“是我的。”姑娘眸光明亮,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眼底漾满了深情,“我许了一个愿,惟愿此心如我心,昭昭与我岁岁同乐。”
灯影缤纷,往来百姓喧嚣不休。
那一霎,崔昭昭只能听见姑娘的话,只能看见那姑娘朝她递来手掌。
“跟我走,好不好?”
“好……”
那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漫天碎金绽放开来,整条长街好似沸腾的长河,百姓们为了挤到街头,将漫天烟花看得更清楚,便不管不顾地跑了起来,恰好将两人紧牵的手一瞬撞开,将两人推搡至人海的两岸。
崔昭昭忘形地嘶喊那姑娘的名字,那姑娘在人海深处回应了两声,便像是坠入大海的溺毙之人,最终没了声息,也没了踪迹,仿佛从未来过这个人世一样。
喧嚣之后,崔昭昭看着地上被踩踏得面目全非的兔儿灯。
失去的礼物也好,人也好,一旦没了,便是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惊觉眼眶发烫,崔昭昭从旧时的记忆里回过神来,眨了眨眼,视线终是恢復了清明,眼眶却已湿透了。
婢子以为是大长公主的伤处又疼了,赶紧劝道:“公主,还是回去静养吧。”
“哦。”崔昭昭若有所思地再望了一眼金玉堂,往回走了两步后,忽然停了下来,“等会儿把金姑娘领去本宫那边,本宫有话要问她。”
“诺。”婢子领命。
与此同时,郡主府的马车已然来到了四方商行之外。
这里京畿东市最热闹的地方,虽说时辰尚早,不少小贩已经开始了叫卖。四方商行是这里最大的商行,店面沿着街市一连十间,从绸缎到米粮,古玩到茶叶,几乎是一应俱全。
杨猛勒停了马儿,却没有立即下车。
觉察外间的氛围不太对劲,崔泠掀起车帘,第一眼便瞧见了照雪,以及照雪上面坐着的萧灼。
两人视线相接,暗流涌动。
崔泠之所以选这个时候过来,就是算定了萧灼应当在早朝,没想到她竟是穿着常服,隻带了萧破一人,坐在马背上在此等她。
这萧狐狸实在是可恶,怎么都在她的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