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灼接过后,便折返房间换上常服。待她出来时,崔泠已经换好衣裳,被银翠扶着上了马车。她依计上了马车,却见银翠身边坐着一个满头白发、裹着灰色头巾的老妪。
“泠妹妹?”萧灼有些惊讶。
崔泠点头。
萧灼惊讶地坐到了崔泠身侧,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
“我脚伤了,扮作老妪走路蹒跚些,也不会有人起疑。”崔泠知道她想问什么,便当先解释。
萧灼了然,打趣道:“原来泠妹妹老了是这个模样。”
“人都会老,谁都有这样满脸皱纹的一日。”崔泠说完,笑着捧住萧灼的脸,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只是,若是萧姐姐来扮,定然比我好看些。”
这句话好听归好听,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何以见得?”
“萧姐姐这双眼睛……会勾人。”崔泠毫不顾忌地含情望她,明知只是撩拨,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心跳快了半拍。
银翠以为自己看错了,郡主先前对这位燕王可是浑身带刺的,如今这般主动撩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甚至,她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在这里,马车这方寸之地,竟是让她有些如坐针毡。
“是么?”萧灼很是受用她这双含情脉脉的眸子。
崔泠笑笑,握着主动权的她,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掀起车帘来,看向外面新准备的货车:“萧姐姐是想用货箱送殿下入京?”
“不,他是赶车的。”萧灼示意崔泠往货车车头望去,只见那里坐了一个微胖的小胡子汉子,脑袋上罩着一个竹斗笠,一脸不悦。
崔泠忍俊不禁:“他会赶车?”
“萧破坐他边上,不会也能会。”萧灼已经安排好了,藏箱子里那可是下下策,倒不如光明正大让他坐着马车入京,反正京畿城中也没几人见过他。
崔泠笑笑,忽然想到一点:“他可真听你的话。”
萧灼得意:“拿捏人心,孤颇有心得。”
“当心玩火自焚。”崔泠提醒萧灼,“还是萧姐姐对大泽的太子妃有了兴致?”
“同是未来的皇后,与其背井离乡做大泽的,不如做大雍的。”萧灼话中有话,“泠妹妹,你说是不是?”
崔泠默然,静静地望着萧灼的眉眼。
萧灼的笑容里藏了一丝真切。晋祈那人臭死了,哪有泠妹妹香艳?想到旖旎处,萧灼牵了崔泠的手合握掌心:“况且,我也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崔泠知道她想说什么,却不知这句话里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王上,一切准备就绪了。”这个时候,外间响起了婢子的声音,打破了车厢里的气氛,也让一直悬着心的银翠悄舒了一口气。
“回京。”萧灼肃声下令后,拍了拍自己的双膝,示意崔泠可以枕在上面。
银翠急道:“王上是千金之躯……”
“银翠,萧姐姐一番好意,岂能辜负?”
“这……这……”
看着崔泠顺其自然地枕在了萧灼的双膝上,银翠不禁抓紧了自己膝上的裙裳,心道:郡主跟王上……究竟怎么回事?
崔泠枕上时,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扬。脸颊所及之处,是一片温软,想来是萧灼在衣摆之下垫了软毡,这般心细,倒是世间少有。
皇后……
想到萧灼的那句戏言,崔泠的心窝深处微微一颤。合上眼去,脑海中浮现的是萧灼身穿百鸟朝凤华服,对着她恭然行礼,酥着声音道:“臣妾参见陛下。”
有趣,又动人。
崔泠惊觉又动了不该动的念头,连忙止住往下细想。她还没有把萧灼彻底拿捏掌心,想那些事未免早了些。若是今次真能将脏水成功泼给韩绍公,就等于把韩绍公逼到了绝路之上,为了活命,这隻老狐狸不知道会弄出什么招数来。她往严重处想,兴许老狐狸会连同其他三州,以“清君侧”的名义矛头直指燕王,到了那个时候,萧灼又当如何应对?
早间萧灼与晋祈的商谈,两名府卫皆在旁边,已将商谈内容告知了崔泠。可那只是朝堂发难的安排,发难之后呢?萧灼不会是走一步算一步的人,京畿卫只有一万人,加上京畿常备守军,零零碎碎加起来只有不到两万人。父亲那五万水师不仅要用来镇守北境,防止大夏偷袭,还要用来威慑韩州水师,谨防韩绍公兵分两路,趁机夺取平澜湾大营。就算牵製住了韩绍公,可京畿东边还有齐州与魏州的兵马,加起来也有七万有余。
两万对七万本已是困难之局,若是天子崔凛中途变卦,背刺萧灼,那更是险中之险。想到此处,崔泠已经是背脊发凉,忍不住翻身平枕,张口问道:“你不怕么?”
萧灼低首看她,看她满脸正色,便知这位泠妹妹已经将后续的局面算了一遍,故意问道:“怕什么?”
崔泠认真道:“困兽死斗,大军围城。”
“孤是大雍的燕王,手握京畿卫,就是为了保护京畿太平。”萧灼说得淡然,“如若孤办不到,死了也不冤枉,不是么?”
崔泠蹙眉,欲言又止。
左颊上的梨涡轻旋,萧灼笑得自信:“况且,孤也不是一个人,这不是还有泠妹妹在么?”
崔泠不解,她到底把她算在何处?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有五成胜算。”萧灼张开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