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泠来到寝殿之外,命银翠在外候着,独自走了进去:“姑姑。”
崔昭昭抬眼看她,有那么一瞬竟有些恍惚。平日隻觉她面带病色,如今瞧来,确实与慕容九有五分相似,尤其是她的鼻子,生得与慕容九一样的挺翘。
“有事?”崔昭昭瞥见崔泠肩头落上的雪花。
崔泠点头,没有寒暄,直接开口道:“我与舅舅说过了,他会把四方商行的全部伙计都调来给我。”
崔昭昭颇是惊讶,重新审视这位病恹恹的侄女:“所以?”
“京畿城需要人巡防,我也需要姑姑给我一道命令,才算是名正言顺。”崔泠恳切地望向了崔昭昭,“今日我与萧姐姐送行时,我许过她的,如若京畿城有变,我定会保护姑姑安然退守楚州。”
崔昭昭听到“许过她的”四个字时,心弦猛地一震,听到后面,甫才恍然是自己想多了。既然夭夭选择了她,她便信她一回,也借着此事看看她够不够资格做天元位的那枚帝子。
“弦清。”
“我在。”
崔昭昭心绪复杂:“别让本宫失望。”
“嗯。”崔泠点头,又道,“我还需姑姑帮忙一事。”
“你说。”
“京畿卫是姑姑与萧姐姐一手训出的大雍精锐,想必其中定有可射两百步的弓箭手。”崔泠需要这么一个人,“若遇百姓吵嚷出城,我想放一人出城,然后远远杀之。”
崔昭昭眸光一亮,没想到竟与她想到一处去了。
“人已备好,就算是这种风雪天,也能三百步内,一箭穿喉。”
为了让京畿城的百姓乖顺地留在城中,不至于被细作策动大乱,有些人是必须死的。在这中生死关头,仁慈是最致命的字眼。
“京畿东南西北四门都备了一人,本宫正愁没人帮本宫当这个‘聪明人’,提点各门百姓。”崔昭昭说着放下了佩剑,起身走至崔泠跟前,拍了拍她的肩头,“一人跑四处演这出戏,可要多费点神了。”
“姑姑放心,我知道怎么应对。”崔泠重重一拜。
正当这时,一名京畿卫快步急奔至寝殿之外,大声道:“西南方出现火影,似有大军往京畿袭来!”
韩州就在京畿西南,没想到这老狐狸来得这般快,竟是准备夜袭。
“发信号给城上守军!立即关闭四门!”崔昭昭当即下令,没有顾得崔泠,只是深望了她一眼,便提剑大步离开了。
崔泠没有迟疑,姑姑专心守城,她专心安定人心,无论如何,今夜一定要守住!她快步离开了燕王府,坐上马车之后,她对赶车的府卫道:“去东门!”
府卫愕然:“郡主,京畿有变,东门与北门必是百姓蜂拥之处,万一里面混有刺客,属下就一个人,只怕难保郡主周全!”
“立即过去!”崔泠肃声下令,不容府卫再做劝说,“如若再抗令,便跟杨猛一样,滚回楚州去!”
府卫脸色惨变,不敢再置喙什么,当即调转马车。
“慢!”崔泠又想到了什么,“银翠,你先下车,速去通报舅舅。”崔泠掀帘看了一眼天色,“这里离四方商行近,你跑去来得及,让舅舅速速将伙计调至东门处!”
银翠隻得领命,干脆地跳下了马车,提着裙角便在京畿城的大街上跑了起来。
“速速赶去东门。”崔泠再次下令。
“驾!”府卫高喝一声,马车全速赶往京畿东门。
一路之上,崔泠掀着侧窗的窗帘望向车外,满城百姓都瞧见了京畿卫示警专用的赤色烟花——商贩们忙着收拾摊子赶紧赶回家;有官员招呼着下人收拾细软,换上了常服欲往东、北两门逃离京畿;那些穷苦百姓则护着家人将房门紧闭,隻望这薄弱的一道小门可以保护他们的性命。至于流民与乞丐,本就朝不保夕,趁乱捡拾小贩们舍弃的吃食,先把今夜苟活过去方是上策。
西门与南门已经响起了战鼓声,火光已经衝天而起,喊杀声也跟着此起彼伏。傻子才会从战场上正面逃亡,所以有本事逃的都蜂拥到了东门与北门。东门离燕王府最近,崔泠只要震慑住了此处的百姓,便等于办成了稳定京畿百姓一事。
与其奔波四门详陈利害,倒不如借着围观百姓的口,将出城便是死的事实散布出去。流言往往比真话传得快,也传得远,甚至传到后面,远比最初的版本还要让人害怕。崔泠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东门之下,已经蜂拥了许多百姓,最靠近城门处,是准备夜逃的一户官员的车马。正因这户官员的三辆马车被守备东门的京畿卫拦下,恰好作为栅栏将往前的百姓们暂时堵停了下来。
崔泠跳下马车,对着凉透的双手呵了一口热气,搓了搓手便带着府卫沿着人群的边缘,往城门下挤去。
“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城啊?!”
“我娘子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呢!”
“今日若不能出城,我可赶不及向商家交货了!”
人群之中,两名游商与一个农家汉子叫得最凶,在三人的吆喝下,本就害怕战火烧到身上的百姓们也慌乱了起来。
马车上的官员掀起车帘,衝着京畿卫吼道:“你们算什么东西!本官可是正五品!速速开门,让本官出去!”
“好一个正五品大官!”崔泠冷不丁地冒出了声来,凛然走到了城门马车之前,借着城门的灯影,让众人看清楚了她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