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瞧见是郡主来了,这东门出去,离楚州最近,想必郡主也想趁乱离开京畿,便赔笑道:“郡主来得正好,你瞧瞧这些兵,一个一个目中无人!”
“大人可是户部郎中,裴郎中?”崔泠含笑发问。
裴郎中被郡主戳破了身份,也不想再加掩饰:“郡主好眼力,正是下官。”
“城外有叛军夜袭京畿,裴郎中这会儿不该入宫与陛下商议退敌之策么?”崔泠进一步反问。
裴郎中冷哼道:“郡主就莫要说这些闲话了,京畿城有多少兵马,想必你也清楚,不然你也不会赶到这里,想要出城。”
“你怎么知道的?”崔泠冷喝一声,挺直了腰杆,即便身形瘦弱,可在火光的映衬下,影子也是笔直而颀长。
裴郎中暗觉不妙,霎时背脊后面冒起了冷汗。
远处,四方商行的伙计乘车而至。这些伙计本就是搬运货物的壮硕男子,挤入人群一阵推搡,便开出了一条道来,赶至崔泠身边护卫。
银翠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见郡主一切安好,不禁悄然松了一口气。
本来裴郎中看见郡主就一个府卫,还想逞凶推开郡主,可如今来了数百壮汉,他再想发作已然迟了。
“我不过想给家人一条生路,郡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裴郎中这可就误会我了。”崔泠让出一条道来,指着紧闭的城门,“你以为出去,便能有生路?”
裴郎中一时语塞。
崔泠轻笑,望向惊惧不已的百姓们:“我自小体弱,活到今日,实属不易。若出去能活,我必跑在诸位前面。”说着,崔泠突然一把揪住裴郎中的衣襟,将他扯下了马车,“你是京畿的官,在此胡言京畿兵马不足,已是大罪。可我念在人人皆是求活,便当做什么都没听见。我也给你一个机会,证明你所言是对的。”说完,她看向了京畿卫的守城将领,“先让他出去,如若他安然离开了,便请将军不要为难其他百姓,也放他们一条生路。”
守城将领故作迟疑,萧灼临行之前,是特别叮嘱过了,但凡郡主吩咐,必定从之。况且,大长公主也下过密令,今夜确实要放出几个,然后暗中射杀。
“我这条命已经活不了多久,如若朝廷怪罪下来,我一人扛之。”崔泠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容不得守将不信。
“既然如此,便让裴郎中先出去探探。”守将提溜着裴郎中的领子,将他提至城门之前,吩咐左右打开了一个口子,将他一把推出了城门。
裴郎中只是个文官,守将的动作又太快,加上崔泠的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他若百般推搪,反倒是显得他另有所谋,并非真正想逃命,而是想鼓动百姓逃命。这岂不是坏了主上的大事!反正他就算遇上韩州的兵马,那些人也不会杀他,他本就是为了鼓动百姓逃命才演的这一出,既然已经是骑虎难下,他演下去便是。
只见他给自己壮了壮胆子,望向京畿东郊的纷纷夜雪,心道大军在强攻西南两门,这边定是安全的,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迈出了步子,沿着城外的大道往前走去。
与此同时,崔泠唤了十余名百姓随她一起上城头观之。
百姓们都隻想活,而且郡主的话已经撂在那里了,只要裴郎中安然离开,城门便会开启给他们一条生路,自然要亲眼盯着,等待这条生路的打开。
裴郎中起初还走得慢,可后来越走越冷,便索性加快了脚步。万万没想到,刚走出城门两百步,便被林间的一支火箭穿了喉,当即倒在了地上。
箭矢本不该染上火色,纯属为了让城头上的人看得清楚。人也不是京畿卫,而是大长公主亲自训练的强弩死士。
“啊!林中有埋伏!”城头之上,有个百姓忍不住惊叫出声,“裴郎中死了!”
崔泠居高临下,自城头上俯视城下的百姓,凛声问道:“京畿城是大雍的国都,国都若是不存,你们何处安家?”说到情急处,牵扯肺火上涌,她忍不住捂口猛咳了两声。
银翠心疼地轻拍崔泠的背心。
崔泠直起身子,继续扬声道:“我虽只是女子,却也知国之不存,家亦不存的道理。如今叛军在外强攻,正如强盗欲入家园,你们不思起身击盗,却想着开门逃之,逃又能逃到哪里?”说着,她挥袖指向了城外,“两军交战,尤其是这种夜战,兵士根本辨不清你们是百姓还是佯作百姓的突围京畿卫,你们出去一个,便只能死一个!”
“别……别听她的!我们一起衝出去,总有能活的!”人群之中有人叫嚣,“拿东西挡着自己便好!”
崔泠闻声,锐利的眸子盯向了那人,短促地道:“拿下!”
府卫出手极快,飞身下城,长剑已然横在了此人的喉咙之前。
崔泠缓缓走下城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冷声下令:“搜!”
左右两名商行伙计上前一顿猛搜,从这人怀中摸出了一把匕首,还发现了这人手臂上的一处徽记。
崔泠冷眼看之,骤然拔出这把匕首,一刀削落了这块刺有徽记的手肉,以匕首戳之,高举着亮于人前:“今年入秋,大夏来犯,我父擒获一名细作,身上便有如此徽记。”说着,她一一扫过瞠目结舌的百姓们,“我知道你们其中还有细作,可我奉劝你们一句,韩绍公就算登上了天子之位,也不会善待你们!别忘了,韩州世子可是他的亲生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不仅杀了,还利用了儿子之死,密谋了这场猝不及防的反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