阒无人声,总算清净了。
五公主肩头微松,扯下盖头,忽然听见房梁上有异动,下意识抬眼望去,男子光溜溜的脑袋十分容易辨认,“是你!”
日沉酉时,云霞成绮。喜院悬灯结彩,盈门喜气活似生生挽住了黄昏,奈何滴漏光阴从无牵绊,再有两刻半钟,该到五公主拜堂的吉时了。
也不知里面究竟是何情形!
匆匆赶来此地的路上,容淖心思百转千回。
先前她就猜测那群宗室纨绔之所以能顺利出现在翘檐小楼,恐有小佟贵妃暗中推手。亲自审过那群纨绔后,愈发肯定了这个怀疑。
不仅如此,她还有一个更大胆的猜测。
或许,小佟贵妃的目光从未落在外面男客女宾的宴席上,而是在打新娘子五公主的主意。
小佟贵妃放那群宗室子进入公爵府内宅,并非是想利用他们的放荡习性惊扰女眷。
而是她早就察觉到了有人频繁冒险鸿雁传书于五公主,打算顺水推舟用那群正巧撞上来的宗室子当众揭穿此事,以达到把五公主婚仪搅得天翻地覆的目的。
那金雕连续九夜悄悄潜入后宫而不被发觉本就不太正常。
除非,有一位高权重者在暗中周全包庇。
小佟贵妃身为后妃之首,不仅执掌六宫事务还兼主嫁公主之权,她对五公主的关注定然比旁人多上许多。
若她一早便发现那只来自宣德门方向的金雕是奔着五公主去的,心下起了计较,不动声色纵其犯错,然后谋划利用,简直是顺理成章。
容淖抹了把额上的汗,面色沉凝。说到底,是她轻视了小佟贵妃的煎熬与决绝。
当时小佟贵妃既然敢冒险提议动她这个六公主婚事,自然也不会因五公主背有靠山就怵了。
显然,小佟贵妃看不上宴上小打小闹带来的短暂‘沉寂’,她想要一劳永逸。如此,必定得兵行险招选个有分量的人下手才行。
只是这一劳永逸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她只是偶然知晓一些“姐妹互换”的陈年旧事,便能猜出小佟贵妃故意平地起风波的用意。
皇帝与佟佳氏等人乃是当年之事的亲历者,想必更能明白小佟贵妃潜藏十年的疯狂绝望,或者说怨恨报复。
小佟贵妃想要彻底沉寂是真;想要在五公主大婚当日酝酿一出惊天丑闻,令皇帝与佟佳氏颜面扫地也是真。
如此行事,是能出一口积怨恶气,但后果亦是显而易见——轻则被囚苦难余生,重则招至杀身之祸。
容淖无法坐视不理,任其做下玉石俱焚的疯狂行径。
小佟贵妃不仅是孝懿皇后周全爱护过的幼妹;还是重诺守信暗中关注她十年的姨母;更是牺牲在至尊权柄下的无辜女子。
小佟贵妃想要彻底沉寂,不是非得使出这般枉顾性命的激烈手段,总有其他周全法子。
至于什么法子……
容淖察觉到自己思绪不如方才清明了,下意识摸摸发间那道长疤。
近来她做四元术及垛积术等数术题集时,一旦出现这般混沌的反应,那答案八成是错的,索性暂且放弃思虑。
事有轻重缓急,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保证五公主婚仪无波无澜,消弭这场可能临头的祸事。
她故意熬走云芝,就是为了私下确保喜院内没有任何潜藏‘风险’,所以她一定要得赶在云芝惊动宫中之前处理好一切。
容淖抿平发鬓,压下疾行而来的喘息,一派如常朝喜院正门而去。
不出意料,她还未靠近大门,两个守门太监已点头哈腰迎了上来,满脸堆笑拦住她。
“六公主,这里您不方便进去的,若是有事,还是由奴才们代为通传吧。”
公爵府没有资格差用太监,这二人显然是五公主的陪嫁奴才。宫里出来的,认得容淖不足为奇。
容淖早知自己不可能顺顺当当进门去。
毕竟是大婚当日的喜院,有些男女间的章程与热闹不太适合未婚姑娘瞧见,是以今日奉命而来的送亲福晋、命妇皆是妇人。
如她一般的闺阁女儿皆是早早被安排入了女宾宴厅听戏赏花,等婚仪开始时再去正厅观礼。
“我的猫儿攀上西南角门边那棵树跳进喜院院墙里了,那小畜生野性顽皮,在王府时没少惹是生非,我担心它会惊扰到院内的五姐及各位福晋。”容淖随意扯了个理由,“我就在此处等候,你们赶快多使些人替我寻回。”
五公主的婚仪一丝风波都不能有,她一个未婚女子以身份威压强行进入喜院难免惹眼,未免横生枝节,只能设法偷潜入内。
“公主赴宴还带着猫?”有个太监疑道。
容淖慢条斯理反问,“你在责怪本公主?”
“奴才不敢,奴才失言。”小太监忙不迭作揖告罪,退身轻声吆来几个人,分散找猫了。
容淖大大方方上前几步,站在门口,状似瞧着那些奴仆寻猫,实则快速打量过院内情形。
这是个三进院落,第一进过厅三间,前后出廊,东西配殿三间,皆是清水脊筒瓦屋面,典雅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