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看太子跳出来请旨赐婚,便知道他是吃了容淖故意丢出来的饵,懒得管他们兄妹间的‘玩闹’。
别说,这种无伤大雅的小算计有时看着还挺可乐。
太后闲坐安乐窝,万事不爱挂心,根本不知道小辈间的勾心斗角,只当他们二人关系融洽,兄友妹恭。
容淖自然也不会提及外面那些纷扰打乱寿康宫的安适祥和。
她照常陪伴太后,多了个封号于她的生活而言暂且没太大变化。只不过在想起策棱时会往深里想想,近来漠北并无大规模战事,他究竟做了什么才能够重获圣心。
倒是太后挺激动,连续多日让人翻检库房,理出不少好东西准备为她添在嫁妆单子里。
寿康宫西座库房里的珍奇异宝尚未完全搬出来见见天日,乾清宫接传出两道旨意。
由一位年龄较长、家口和睦齐全的老大人在乾清门前宣读圣旨。
其一是为容淖与策棱赐婚,婚期定于当年五月,着礼部操持婚仪。
据闻策棱已在从漠北赶回京城的路上。
其二是册封八公主为和硕温恪公主,翁牛特部仓津赐尚公主,婚期定于七月。
接到圣旨当日,寿康宫与翊坤宫来来往往皆是前来贺喜的妃嫔与皇子内眷。
容淖婚期将近,已经不便出门。不过还是从这些往来的内眷口中知晓了八公主不慎摔伤,册封礼将要延后的消息。
太后闻讯好气又好笑,堂堂公主得意忘形提起来总归不体面,她索性背后同容淖叨叨,“小八这两年在寿康宫调||理的不错,连我身边的嬷嬷都夸她华贵威仪,不愧为天家贵女,大器晚成也非常人能够比拟。未曾想她就搭起了个花架子,一遇上事便立马现形。”
容淖为太后续上一盏热腾腾的奶茶,没有答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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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公主这几年的成长有目共睹,她对未来额驸仓津的态度亦随之悄无声息变化。
近几年里,仓津这个准额驸每年都入京年班,八公主都会在保和殿大宴时由长辈安排与其悄悄见上一面。
许是开头如此,八公主每年都请容淖陪同前往,简直形成惯例。
容淖是亲眼目睹八公主由第一年的欢喜雀跃到第二年的若有所思,再到第三年的无动于衷。
第四年,也就是今年,容淖已不太能窥出八公主沉静笑颜下的欢喜哀愁了。
四载春秋。
足够把一个人琢磨成另一番模样。
策棱二月下旬抵达京城,恰逢次日为黄道吉日,请示皇帝过后,入午门送一九礼。
三月初,宫中举行公主定礼。
按规矩由未来额驸提前把备下的九十席,九十九只羊,四十五樽酒送入宫中,由内务府接手负责筹办宴席。
皇帝于保和殿宴请群臣宗亲及未来额驸的族人,太后于寿康宫大宴女眷。
宴毕,策棱及族人于乾清门之西向中宫方向三跪九叩,如此,初定礼方成,只等婚期。
越近婚期,容淖越忍不住回想过往种种。
巍峨皇城、辽阔草原、清净行宫、温馨王府……
一花一木,一时一景,景中旧人或许早换上新颜。
微妙的忐忑如风中潜藏的细细砂粒,不动声色把山石红绸蒙上一层浅淡的暗色。
内筒子河再次冒出荷叶尖尖角时,草木渐复葱茏,五月近在咫尺。
出降当日,容淖感觉自己前夜里还未彻底睡熟,便被太后派来嬷嬷们从床上挖起来梳妆打扮了。
耳边不时还有宫人们传信报喜,机灵的小太监站在檐下高声转述外面发生的事,绘声绘色。
譬如额驸到午门了并送上九九大礼。
九九大礼里的文马如何光彩神骏,马鞍甲胄如何精美华贵,闲马和骆驼如何高大矫健,九十席如何丰富鲜美,甚至连那八十多头九九羊都被夸了好几遍肥硕机灵。
容淖听到一群羊被翻来覆去夸肥美时没忍住,极淡地抿了下唇角,梳妆女官立刻上前为她仔细检查妆面,唯恐弄花了去。
容淖随着女官的动作望向鎏金镶红宝西洋镜,光可鉴人的镜中,女子嫁衣如火,乌发高挽,珠翠拢集,周身仿佛有灼灼喜意流动,无声融去女子面目上常年不化的冷淡。
分明还是她熟悉的眉眼,却有种近乎荒诞的陌生感。
她竟然要嫁人了。
嫁给他。
蒙上盖头前,容淖最后环视了一圈佛日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往常她总站在三楼南边的雕花支摘窗前往外望,每个方位所见之景不同,可同样的是视线最终都会被重顶飞檐挡回来。
这一次,眼前终于不再有阻碍。
吉时至,容淖在礼乐之声中按规矩拜别太后、皇帝与皇后,以及生母。
宫中无后,空设一席。
生母通贵人患有众所周知的癔症,不便出席,由小佟贵妃代替。
小佟贵妃在容淖行礼后亲自将人扶起来,长指不经意划过容淖系挂于衣襟上的云芝瑞草帨缡,盯着花草丛间不起眼的绿松石轻轻一笑。
帨缡为女子出嫁时的装饰,宫中又用色彩及织绣纹饰来区分品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