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繁复精致的帨缡,象征着帝姬尊贵的身份,实际其上仅镶嵌了两粒花纹一塌糊涂的绿松石。
于有情人而言,却胜却人间无数。
容淖蒙着盖头,眼前只剩铺天盖地的红。
她没有察觉到小佟贵妃的目光,只在小佟贵妃柔声说吉祥话,祝福她往后“平安喜乐,相守白头”之时,想起了几月前那个晌午。
她回宫后,踌躇过一段后终于决定告知小佟贵妃有关章翼领的事。
小佟贵妃全程无动于衷,南窗高卧,像是在闲听她讲起一个无足轻重的生人寥落且悲哀的一生。
翌日,小佟贵妃去寿康宫请安时,面上的脂粉却比平日厚重。
被命妇女官簇拥坐上彩舆时,容淖还在想小佟贵妃,也想通贵人。
到底母女一场。
浩浩荡荡的出嫁仪仗逶迤铺出宫门,沿行街道早已黄土垫道,清水泼街,清新洁净。
内务府诸大臣在前骑马导从,前导仪仗队伍各司其职,举火把、持灯笼、铺红毡、鸣礼乐,后则是护军队伍高头大马相送,排场非凡。
彩舆在一片吉庆喧嚣中抵达御赐的公主府,至正庭方才落轿,容淖被命妇女官搀扶下舆。
策棱偕族人亲长候在外堂恭迎。
隔着盖头,容淖依然能感受到有无数道目光一直追随在自己身上。
或好奇或羡慕或打量。
唯独一道目光,独一无二,炽热得欲要将人烧灼。
同四年前一样。
容淖的心稍微定了定。
在内务府大臣与女官们的引导下,按照规矩,二人一丝不差的完成婚仪。
入正室,至吉时,挑盖头,行合卺礼,二人交臂饮酒。
层叠厚重的婚服袖口微微下滑,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肌肤相触,皮肉之下跳动的脉搏仿佛在这一刻爆出共鸣。
彻底归一。
玉绳高,银河浅,正是夜阑人静,月白风清。
合卺礼成后,策棱被女官们请了出去,由内务府官员陪同去往前厅待客。
屋内有几位跟随过来送嫁的宗室福晋早得了太后叮嘱,让勿要累着六公主,见一应礼仪操持完毕,便张罗着让众人退出新房去花厅吃席,留给容淖今日头一茬的清净。
折腾整日,容淖又累又烦,见人散了,立刻召来木槿云芝帮她卸去一身繁复装束,然后舒舒服服洗浴沐发,泡得整个人晕沉沉后,才拖着一身未散的乏累从浴桶里出来。直接往喜床上一歪,脑袋半支在床沿,闭着眼昏昏欲睡,任由木槿帮她绞干头发。
面上传来因摩挲而生出痒意时,容淖混沌的脑子依旧在发蒙,身体已率先反应,猛地翻身坐起。
木槿知道她不喜欢被人触碰,帮她沐发烘发时从来都很小心,顶多会无意中碰一下她的脸,绝不会这样……流连。
“你……”容淖一腔惊怒,在看清使坏的人是一身红色吉服的青年时蓦地一松。她打量策棱半蹲在床头手持干布巾的姿势,僵硬改口,“你何时进来的?”
策棱不做声,只是目光沉沉的望着她,眼里的灼烫疯狂蔓延。
这副神情容淖有一丝熟悉,仿佛那年被他诳去捡石头,她踹他肩膀时,他便是这样一副看掉了魂的模样。
容淖后知后觉一把拢紧因翻身坐起而散开的领口,挡住曼妙的凸起,并气得骂他一句,“混账!”
是有点别扭生疏的声气。
策棱闻言甩开布巾,把手搭上腰带,一本正经询问,“我让你看回来?”
容淖绷着脸,精致的下巴微微扬起,一双眼因困意稍显烦躁,想也不想便冷声驳回,“不必,吃亏是福!”
这一幕像极了从前二人不甚熟悉时,公主殿下每次都拿眼风夹他,十足的嫌弃劲儿。
还好,四年过去,她还是她。
没有因为这桩婚事过多消磨自身。
“嗤——”策棱终是没忍住笑出声。
在他揶揄的笑眼里,容淖先是瞪他,后来也莫名其妙跟着他浅浅勾唇。
四年的疏离在相视而笑的这一刻,风流云散。
红烛昏罗帐,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
男子与女子,雄姿英秀与红粉花颤。
在爱意翻涌之时相拥交|缠,肢体收拢与攀附,激出更剧烈的心跳与最原始的蓬勃沸腾。
最终,却没有发狂沉沦时情难自禁的压制与掌控。
他始终看着她的脸,检视横波之间是潜藏欢愉还是泄露痛苦。
云消雨歇。
女子细白指尖抚摸过男人的脖颈,那里有因克制而凸起的青筋,尚未完全平静。
很动人。
月落参横,晨光熹微。
五月初的京师尚未完全入夏,天地间漫起一层青灰的凉意。
容淖于睡梦中无意识把脑袋往锦被里缩。
一条强劲臂膀搭过来,替她把可能透风的边边角角压严实了,然后自然而然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容淖感受到肌肤相触时不同寻常的燥热,思绪逐渐醒转,身体微微发僵。
大掌及时拍拍她的背,青年用晨起的喑哑嗓音压在她耳畔,轻声安抚,“是我别怕,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