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姨话音刚落,身旁的老翁也作势悲痛地长叹一声。
周遭的看客听了她这一番声情并茂的哭诉,除了零星几个相信苏强一家为人善良的,其余人皆是愤愤起来,指责起崔氏见死不救、欠钱不还来。
崔氏自苏强生病来,本就日日悉心照料,未好好休息过,现下被自己远房堂妹纠缠不休,只觉头昏脑胀,倚靠在门上才能勉强站住,那还说得出些辩驳的话。
苏宛在崔氏身旁冷眼看了半晌,出声问道:“既青姨说我爹欠了你家钱,那写清楚了借钱明细的欠条,青姨可带来了?”
青姨擦了擦面上的泪,一脸忧愁道:“本是带来了的,不料在来的水路上时,我爹一不小心将这欠条掉落了河中,再也找不回了。虽无了凭证,但我所说之话句句属实,若不是我爹病来得急,我又何曾会在这夜里上门问债。”
“这外祖父的病急不急着治我不知道,可我知道青姨这没有欠条,无凭无据,如何就能证明我爹欠了钱,且青姨在这夜里来我家门口闹事,应当也是特意挑好的时间罢。一则夜里街坊邻里都不用出门做活,听到声响自然会出来,再听一番你这不知真假的故事,自然会认定我家是恶人,帮你说话,二则天色已晚,我家定不愿与你多有矛盾,指不定就不追究真相,给你这些钱打发了。青姨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你,你——”青姨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而后又压了下去,手捂住心口道,“你这小姑娘,心肠怎么如此狠毒,我孤身一人照顾我爹这么多年,即便家境贫寒也从未喊苦喊累,若不是家中真无钱医治,我也不会厚着脸来你家要钱!”
青姨话还未说完,人群外便传来一声——
“官府来人,闲杂人等速速让路!”
听到这声高呼,旁观的百姓们纷纷退了开来,生怕冲撞到官府的人。
只见两列训练有素的侍卫穿过人群,齐步走上前来,走在打头的两人腰间还配着剑,不苟言笑,煞有气势。
这些侍卫们走到距离青姨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转身向左右让了两三步,似是在隔开人群,恭迎什么身份尊贵的大人。百姓们甚少见这种阵仗,以前也没见过几次官大人,这会便一个个踮着脚想看看是哪位大人来了。
出他们意料的是,来人并非是个高大魁梧的官人,而是俩看起来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的公子。
“如今戌时过半,夜深人静时,是何人在此处喧闹哇!”
苏宛看着向苑东装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对伏在地上的青姨训话,虽略有些稚气,但有这些侍卫在旁相佐,倒确实有几分唬人,也难怪监院任他做了好几年斋长。
青姨不知为何官府的人会来管这鸡毛蒜皮之事,被这场面吓得一时还没缓过神来,立在向苑东身旁的程洲又不待她说话就开了口,神情冷漠道:“二位可知,按我朝法律,扰乱民生者,当关押七日,罚钱百贯,不得违抗。”
什么法律不法律的,青姨根本听不懂,但她一听要入狱罚钱,就立马慌了神往地上一栽,磕头道:“二人大人误会草民了,草民不过是来向这家要债的,可不是来做什么乱的,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呀!”
向苑东不为所动,问道:“哦?你既要追债,画了押的欠条可有?呈上来给我看看。”
青姨垂下头猛力将双眼一挤,眼一发酸又落了好些泪下来:“不敢瞒大人,草民在来时的路上不慎将欠条掉了,没了欠条,这才和苏家人掰扯良久。不过二位大人放心,待草民拿了钱,一定速速离去,绝不吵闹。”
向苑东思索了会,继续追问道:“既没有欠条,便难以证明真假,你先将这借钱的数目,日子,和当日的细节,统统给我报上来。”
“回大人,这借钱的日子乃七年前苏强陪崔氏回娘家探亲的日子,应当在六月初上下。那日崔氏的爹带着两人来见我们这些亲戚,谈及苏强在这乌庄做生意,夸他做得红火,挣了不少钱,便给我们留下了个靠谱的印象。是以,苏强傍晚来找我爹,说是要借六十贯钱,我爹也没考虑多久就答应了,谁知,我爹对其乐善好施,他们却翻脸不认人。”青姨应答得十分流畅。
程洲凝视着青姨,眼神愈发锐利,青姨不禁觉得这大人年纪轻轻,怎么有如此饱经世道,明察秋毫的眼神,在这道目光下,她的腿即便跪着,也不由得在发抖。
只听他声如冰川地说道:“既借钱被欠债的是你爹,那为何你爹一言不发,倒是你在这叫嚷。”
青姨瞥了眼自己这除了赌钱什么也不懂的窝囊废爹,用胳膊肘杵了下他,小声斥道:“爹,说话呀!”
“我,我……”老翁哆哆嗦嗦着说,“确实如我儿所言。”
说罢,老翁侧首看了青姨几眼,似是有些惧意,又有些责备。
程洲将这两人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心中早已明了,沉声道:“来人,将这老头以讹诈罪押入官府问询,关上至少十日,这妇人以扰乱民生罪关押七日!”
青姨听见程洲这放话,又见他一脸淡漠无情,知其是个不好说话的,立马扑身到向苑东跟前。
她还没哭喊出来,身边自己的爹便吓得魂飞魄散,剩下的一点胆子也没了,叫冤道:“大人明鉴,这讹诈的法子都是我这不孝女想出来的,我当时就和她说了,这法子行不通,她却偏要来讹钱,与我无关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