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心中泛苦,话虽这么说,可官民之间的沟壑如何逾越,倘若这位大人哪天不开心了,就是将她拉去凌迟她也反抗不得。
“你先坐。”苏宛将旁边的椅子向外一拉,示意道。
陈舟行听从苏宛的话,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谁料他踩过的地方皆留下了浅红色的印渍,苏宛往地上一瞧,想起刚才那当铺的身影肯定就是他,那这印渍,岂不是血迹?
苏宛一急恼,径直道: “你怎的将血都沾我这食肆里了,也太不吉利了,若我这琼苏楼生意变差了,定饶不了你!”
见苏宛生气,陈舟行反倒笑了起来,语气是难掩的愉悦: “这才像你。”
苏宛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唤了小二来将地清干净后,赧赧于陈舟行对座坐了下来,向他看去。
经年未见,陈舟行早已不如当初一般瘦弱,长身玉立,肩膀宽阔,大概一手能打两三个曾经的程洲,笑起来时倒又和以前一样,只是长开了些,眉目硬朗,气质清冷。
打量了他半晌,苏宛才发觉对面这人亦眸色深邃地看着自己,不自在地咳了几声,说道: “陈大人来我这小店,不会就是来干坐着的罢。”
“莫要叫我陈大人。”陈舟行将眉一簇,说道。
苏宛讥讽地笑道: “那大人不妨说说,民女该如何称呼大人?”
“苏宛,我知你还在生气,我也不求你能原谅我,只是能否如以前一般将我当作朋友来对待?”
“那民女怎么敢。”苏宛冷冷道, “陈大人是当朝刑部尚书,一言令下,就能让民女掉脑袋,民女可不敢将大人视作友人,只敢恭敬相待,大人莫要为难民女了。”
陈舟行拿苏宛没办法,心生一计,沉声道: “好,那若你执意叫我陈大人,我明日便命人将你这琼苏楼拆了。”
“你!”
苏宛气得牙痒痒,咬着牙道: “陈舟……行,你别欺人太甚。”
陈舟行这才放过苏宛,浅笑着举杯酌了口茶。
苏宛暗自瞪了他一眼,忽生好奇地问道: “你在朝为官之事,向苑东可知晓?”
陈舟行颔首道: “三年前春闱之时他就与我见了面,但……出于种种原因,我恳请他莫要将我的事告知与你,正巧春闱完他也无意入仕,去京城以北一书院做他的夫子去了。”
向苑东自打读书起,便钟爱于钻研那书卷经论,反正向大公子也做了官,向伯言就不强求向苑东入仕,放任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难怪,苏宛想起向苑东离开书院那日,对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当时苏宛以为是他还想安慰自己,毕竟向苑东是苏宛在这书院仅剩的朋友了,现在看来,大概是忍不住想告诉她陈舟行的去处。
苏宛转念一想,那这些年来,莫不是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
她脸色一沉,说道: “好了,话已道尽,你可以走了,日后也不必再来。”
陈舟行叹了口气,将钱袋往桌上一搁: “可我还未用膳,琼苏楼就是这般待客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陈舟行竟这般会耍赖,苏宛本欲继续赶人,抬眼却瞥见楼内的小二都双目发光地盯着这厚实的钱袋,念及琼苏楼正颇有起色,自己这做掌柜的在众目睽睽下赶走一掷千金的贵客,实在有些打消众人的工作热情,只好把话咽了下去。
“不用这么多。”
她随意择走几个碎银子,不等陈舟行看过食单点菜,转身便去了庖厨。
过了两刻,苏宛端着三样菜走了来。
“麻婆豆腐,水煮肉片,鱼香肉丝,近来多雨,又有回潮,我特意多放了些辣椒,想着给你祛下湿气。”苏宛皮笑肉不笑地将菜放至桌上,落座道, “尝尝罢。”
陈舟行看了眼桌上被辣椒铺满的菜肴,不由干咳了一声,喝了好几口茶,才动筷吃了起来。
他向来吃得慢,每回都只夹一小口,苏宛颇有耐心地在旁边看着,虽然这人面色仍是未改,但额间已微微浸出了汗。
逐渐的,陈舟行颊边延至耳尖都冒出了绯色,苏宛暗暗叹息了声,将他的茶杯斟满,又将菜往远了一挪,说道: “行了,别吃了。”
“虽辣味过浓,但我也能尝出来,你的厨艺长进了。”陈舟行将筷子一搁道。
适时,一身穿墨色行装的男子走了进来,在陈舟行耳旁低语了几句。
只见陈舟行凝眉点了点头,待这男子走了后,向苏宛道: “我还有要事在身,今日多谢款待,下回得空了,我再来食肆找你。”
苏宛听了这话,想到自己这琼苏楼陈舟行能来去自如,而她却极难得知陈舟行人在何处,真是吃亏。
她懒得应付,闷声嗯了一句,步子未挪,看着小二将其送出了楼。
是夜,苏宛这段时日一直忙于琼苏楼大大小小的琐事,有好些从乌庄带来的箱匣都还未整理,她便唤来芸香一同收拾收拾。
这些箱匣中大多都是衣物首饰,收拾起来也还算快,芸香还从箱底找出了好几张银票,大概是崔氏趁苏宛不注意时塞进箱子的。
苏宛心中一暖,将银票收好后,从箱子里拿出最后一条衣裙。
只听哐啷一声,一物什从衣裙中滑了出来,掉落在地上,滚到了芸香的脚边。
芸香拿起这物什一看,是一小巧精致的哨子,雕刻成了舞狮的模样,格外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