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我,都来文的,看个电影,送个手绢,写个情书——十个有八个都抄汪国真,你爸呢,直接来武的,我在台上跳舞谢幕呢,他上来送花,强吻了我。”
我来兴趣了,“看不出来啊,我爸当年这么热情呢。”
“热情?那可不是热情,那是不要命!20世纪80年代,拉个手都算是订终身了,他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亲公交一枝花!这不耍流氓吗?台下一群我的粉丝立即把他扭送派出所,结果我就美人救英雄了——虽然你爸撑死算是个狗熊。可我一看那阵仗,闹大了得枪毙,觉得还是放你爸一马吧。我跟警察说我俩处朋友呢,闹别扭,他想跟我和好,都是误会。”
我内心一阵遗憾,“啊?您就这么把自己交出去啦?”
“怎么可能!我把他捞出来了,他欠我一人情,我凭什么跟他好啊!”
“可您最后还不是嫁了嘛!”
“那得怪你小姨!那年我们单位滑冰比赛,就在后海冰面,她非要跟去,跟就跟呗,往冰厚的地方滑啊,她倒好,哪儿没人往哪儿滑,结果遇到薄冰,咔嚓裂了,她掉水里了。”
“然后呢?”
“我喊了半天,周围一大群小伙子,嘴里都喊救人啊救人,没人动手。这把我气得,我自己妹妹,我自己救!我扑腾一下就跳水里了。”
“妈,我没记错的话,您可是旱鸭子,我水性可就随了您呐。”
“谁说不是呢!可我妹妹在水里呐,她要是淹死了,我也不活了!我托着你小姨,结果你小姨还瞎扑腾,眼看着就把我扑沉底儿了。我心想这下子完了,结果扑通跳下一男的,先把你小姨救了,又把我捞上来……”
“这男的是我爸吧?”
“你爸过来给我送饭,刚好赶上了。”
“他把您救上来,您感动得以身相许了?”
“感动归感动,我最多说个感谢。可你爸特酷,说甭感谢我,知道你烦我。我天天给你送饭,你一口都不吃,看你掉水里,我想着一定得把你救上来,要不然你没吃过我做的饭就走了,我这辈子该多糟心啊。”
“哎哟,还挺骄傲的,我看是爱你在心口难开吧。”
“谁说不是呢!说完这些,你爸要走,身上都结冰了,还不忘把饭盒递给我,说快吃吧,饭都凉了,你吃一口,我就再也不烦你了。后来我把那保温饭盒打开,煎带鱼!炸丸子!嘿,那个香哦——你姥姥做饭多难吃你也知道。”
“从此您就上了贼船,然后喂成今天这样咯。”
我摸着妈的照片,怪可惜的,“我还以为你们的爱情故事,是胖子爱胖子,哪想着是个怪物史莱克的故事,您舍身取义,跟我爸在一起,把自己吃成了胖子。”
妈也盯着照片,“大概你爸也这么想吧,这些照片是他收起来的,怕我看了难受。其实是他看了难受吧,我是发现了,男人啊,还是不如女人,男人太认命了,他们以为结婚后,娶了老婆,日子也就到头了。可女人不一样,女人嫁了什么人,过了什么生活,她都不会忘了自己是什么样。就像我,现在就是个胖大妈怎么了?我身边有你爸,我看到他,就能想到那个十八岁在台上跳舞的自己。我在最好的日子,把自己给了他。”
妈看着我,突然来了兴趣,“哎,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支持你和他在一块?”
“哼,还能为什么?貂皮大衣呗。”
妈特利索地承认自己虚荣,“那身貂的确加分!不过最关键,是我觉得你活得有劲儿了,这才像个女人,这才不像他家蔫了吧唧的遗老遗少。你活了三十年了,终于不是那个怂嗒嗒、傻乎乎、永远认命的大福子了。”
妈从来没夸过我,我有点不适应,“妈您好好说话,千万别夸人……”
妈踹我一脚,“别给你点好脸你就往上贴,我还有一棒子没抡你呢。你这劲儿吧,悠着点使。减肥可没那么容易,好多时候,不是你努力,就能得偿所愿——不是这样的!别人饿了就能瘦,就你这基因,你得付出比别人高百倍的代价。不过,失败了也没事,大不了你继续回来住这破屋子,妈在这儿,你爸也在这儿。”
我张开双臂,要给妈一个拥抱……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妈突然问我,“哎,你饿不饿,陪我吃点泡面?”
我崩溃了,“不要在这么柔情的时刻,说泡面这么低俗的话题行吗?泡面最胖人了!您还让不让我减肥!”
“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啊。”
妈气坏了我,气得我吃了两包辛拉面。泡面犹如安眠药,我仿佛一个不羁少女,躺在床上直犯困。
不行,还不能睡。我给老牛的助理发信息:“你说的那个泰国减肥药,好买吗?我想试试。”没错,肥还得减。妈起码还有个十八岁的样子撑着她胖,我呢,总得给自己留点念想吧。
〔五〕
泰国减肥药特别好,我过上了今儿瘦三斤明儿胖五斤的好日子,整天提心吊胆的,性格也变得特浓烈——我为自己点赞,浓烈这个词儿用得真恰当。
我眼睛开始不容沙子。什么是沙子?瘦子就是沙子。
有一次,我和老牛在星巴克买咖啡,排队呢,轮到我们时,一特瘦的网红脸插队,老牛说她,她还特理直气壮,嚣张得很。这网红脸太瘦了,瘦得我想替天行道。
我伸出胳膊,把她拽到队伍后面,“整容了也得排队啊。”
老牛吃惊地看着我,眼神的意思大概是“行啊你”。
网红脸瞪我,“有病吧你,谁整容了?”
我端详她,如数家珍,“鼻子垫了鼻翼缩了眼角开了……你出门拿什么包啊!钱啊卡啊藏在你这欧式大双眼皮里算了。”
“死肥猪你说谁呢!”
在我减肥减得痛不欲生的时候,敢提肥字,算你命薄。那网红脸伸手要挠我,老牛还没反应过来,哪想着我应声倒下,扒着那女的腿,愉快地捂住肚子,“哎哟,要流产了……”
老牛跟网红脸都愣了。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老牛的反应特渣,连忙解释,“不是我的!”
网红脸打着滚似的逃走。
已经被吓着的星巴克店员问,“谁……谁的美式……”
我起来,跟没事人一样,“哦,我的,能帮我打包吗?”
后来参加一局,一穿旗袍的女的,是画廊经纪,一见我,就演1987年版《红楼梦》,“早就听说姐姐了,今儿才得见,果然是一顶一的人尖儿。”
我粗俗惯了,猛听这种说话方式,跟让人抽嘴巴似的。
“别的本事我是没有的,不过是略懂些字画收藏,不比姐姐……”
我刚吃完减肥药,亢奋正无处发泄呢,看着她那水蛇腰就不顺眼。
我开口:“巧了,我也爱好收藏。”
“收藏什么?”
“人民币。”
老牛听闻,联想到我最近的行径,忍不住说:“你近来怼人有点上瘾啊?”
我犹不解恨,“嘚瑟的瘦子,都应该怼死!死!”
“最近圈内都传,郝泽宇的宣传总监,特会怼人。”
当事人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能够啊!我是别人捅我一刀,还会帮忙拔刀生怕累到别人的那种人呀。”
“要不是我知道你这是吃减肥药吃得性情大变,还以为这是大明星的女朋友在跟我叫嚣呢。”他想了想,“这减肥药真够逗的,你这种人吃了都会怼人了。”
我不忿,“那您这辈子可能长期服用这种减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