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季澄还未成形的审美观里,父亲是顶顶好看的,是美的代言人,相比之下母亲就逊色许多,虽也谈不上丑,但总归是不那么突出的。
梁季澄有时候也会思考——在上小学之前,他每天有大把的时间去思考,他那外表看起来如此不登对的双亲是通过怎样的机缘巧合在一起的,以及为什么别人都有妈妈,他的亲妈却不要他了。但大多数时候这种思考是没有结果的,通常不会超过三分钟,思考完毕,他就去做其他更重要的事了。
梁老太每天会按时给他做饭,保证他不饿死,至于其他零嘴什么的,属于随机掉落的范畴。不过梁季澄有自己的法子,他的办法就是刷脸,靠着一张可爱面孔,成功从各个小卖部赢得话梅糖和果丹皮若干。
这样的办法并非每次都能奏效,梁季澄深知可持续发展的道理,在把旧厂区所有的小卖部霍霍个遍之后,他开始将目光转向更远的地方。工厂往南有一条林荫道,算是塑料厂“余脉”的延伸,再往前的主干道就是城市的另一个体系了,梁季澄跟奶奶来过一次,记得路线。
初次行动,他在街上转了一圈,最后把目标定在一位十分面善的胖大叔身上,以他为数不多的识人经验,胖子脾气都好,而且多半还会因为家里有和他年纪相仿的孙子孙女对他格外宽容。
梁季澄走到街对面,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看着店里面。老板很快就注意到这个无人看管的小团子,见周围没有大人,便打趣着问他,“这小娃儿,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爸妈呢?”
梁季澄摇摇头。
“那你先过来坐着,”老板招招手,给他拿来一把小马扎,“别站马路上,一会儿让车撞了。”
梁季澄听话过去,眼睛却一直没离开摆在店门口的大冰柜。
“想吃冰棍儿?”老板看出他的心思,刚要掀棉被给他拿,就听小团子煞有其事地说,“我帮你卖,卖好了你再给我拿几支,还有汽水。”
不大点的孩子还懂生意经了,老板忍着笑,“那你准备怎么帮我卖?”
梁季澄伸出手,“你先给我一支。”
老板:“…”
这不还是要吃的么。
“你来自己选吧。”
梁季澄踩着凳子,挑了个芒果口味的,坐在马扎上砸吧起来。没嗦几下,就有人过来了,一个穿碎花裙的小女孩牵着她妈妈的手,看梁季澄吃的那么香,女孩儿的眼珠子像粘在他身上,眼里的羡慕不言自明。
鱼儿上钩,梁季澄咂巴的更起劲了,颇为陶醉的样子,誓要拿下第一位客户。
女人心领神会,问老板,“冰棍儿怎么卖的?”
“五毛一根,”老板拉开冰柜,“你要批发再给你优惠点。”
这位慷慨的女士没有辜负梁季澄卖力的表演,选了一大袋子拉着女儿走了,小姑娘手里举着梁季澄同款芒果冰棍儿,吃的比他还开心。
第一单生意顺利成交,后面又陆续来了不少带孩子的家长,无一例外被梁季澄精湛的演技折服,大部分钱包都掏的很痛快。只有少数几个铁石心肠,任孩子在地上撒泼打滚,哭声传了二里地仍旧不为所动的。
总体而言,这一下午收获颇丰,梁季澄看起来咂巴的欢,其实没多少进肚子,打了半天广告也只消耗了一根冰棍儿。
老板是个敞亮人,说到做到,给招财童子拿了四支冰棍儿,应他的要求,全部是芒果味的,外加两瓶冰镇的橘子汽水。
“我家没冰箱,”形象代言人在店门口坐了一下午,这会儿脸被晒的红扑扑的,“等吃完了我再来找你。”
梁季澄初战告捷,摇摇晃晃带着一兜子战利品满载而归,刚进家属区没多远,就发觉后面有人在跟着他。
对方的跟踪水平实在是差的可以,连自己的马脚都藏不住,快要贴上来了。梁季澄不耐烦地转身,连带汽水瓶叮当作响,“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他身后是比他高不了多少的江冉,带着一脸被人识破的惶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他手足无措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梁季澄想,看着比他还大,怎么胆子小成这样。
“我想跟你交个朋友…”江冉继续跟着他后面小声说。
梁季澄停下脚步,从袋子里拿出一支冰棍递给江冉,“给你。”
还交朋友,不就是馋他的冰棍吗,梁季澄为自己轻易看穿对方的伪装而洋洋得意,“反正吃不完也要化了,给你吃吧。”
江冉先是一愣,确定梁季澄不是在耍他,才战战兢兢接过来。未有交情先收礼,这在他过往六年的人生经历中是绝无仅有的。江冉被这份见面礼感动的受宠若惊,要知道他以前的小伙伴别说给他分享东西,不抢他的就不错了。
他撕开包装舔了一口,冰冰凉凉的甜意顺着喉咙滑到心底,开出了一朵小花。
得到新伙伴的认可,江冉高兴的不得了,他小跑几步追上去,“我叫江冉,我知道你叫梁季澄,我喊你阿澄弟弟可以吗?”
谁知这话却惹恼了梁季澄,他猛地回头,河豚一样气鼓鼓地说,“不可以!”
在梁季澄有限的认知里,哥哥都是有本事的人才当得,他长得既不好看,又不聪明,凭什么当自己的哥哥!
“不许你喊我弟弟!”梁季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