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你听懂没?”梁季澄一句话,猛地把江冉从昏昏欲睡的燥热中拉出来。
“啊,我…”江冉揉了揉眼睛,他只记得自己快睡着前梁季澄说的内容,其他的…
“差不多懂了吧。”
他不能说实话,以梁季澄的脾气,怕是会气的动手。
梁季澄眯了眯眼睛,不是很相信的样子,“那你把这两道做一下,”他变魔术似的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张试卷推到江冉那边,“不难,都是我刚才讲的。”
字如其人,试卷上梁季澄亲手抄的字体如他本人一般清隽飘逸,然而此刻江冉无暇欣赏,他咬着笔杆,死命回忆着梁季澄刚刚讲过的知识…有两个答案看着像是对的,第一个是整数,第二个复杂一点,要不就选第二个吧…
江冉刚把笔移到正确答案上,余光就瞥见梁季澄的身体往后仰了下,很细微的一个动作,却被他捕捉到了。
怎么,这个是错的?
江冉略加犹豫了,还是选了第一个。
梁季澄:“…”
梁季澄:“你第一次选的是对的。”
江冉张了张嘴,没说出来话。
梁季澄把手里的笔扔到桌子上,劲儿使大了,笔从墙上弹回来,又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此时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把笔捡起来,但是江冉不敢动,他怕自己任何一个细微的举动都会引来梁季澄的暴怒。
他跟梁季澄相处多年,对他的性情了如指掌,梁季澄生气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不屑,类似于路上见到与自己无关的蠢人蠢事;第二阶段,就是持续性输出,包括但不限于斥责和冷嘲热讽,这个状态,梁季澄基本没在别人身上实践过,都是到第一步就到此为止了。
而第三阶段,就是像现在这样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光靠脸色就能把气压拉低到喜马拉雅。
如果把人比作动物,梁季澄就像一只矜贵的猫咪,很贵,一般人碰不得,而少数几个能亲近他的人,也只能顺着毛小心翼翼地摸,并且稍一不注意就可能被挠的血肉模糊。
这样类似暴君的性格没几个人能受得了,以至于这么多年下来,能跟梁季澄做朋友的,只有江冉一人。
江冉咽了下口水,做了半天思想斗争,还是以最快速度把笔捡了起来,同时摆出讨好的笑脸,“阿澄,你累了吧,要不咱们出去吃点东西,我…”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梁季澄猛地站起来,连带着椅子向后飞出去半米,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江冉被吓了一跳,也跟着不知所措地站起来。
“你早跟我说没听懂我就再讲一遍,你在那瞎写什么,骗谁呢!”梁季澄吼的一声比一声嗓门大,仿佛连带门板都在震动,“就你这样的还想考上高中,我看你学会认字就是个错误!”
说完他又嫌不解气似的,随手拿了个什么东西往地上摔。这次扔的不是笔,是江冉带过来的书,白花花的天女散花一样翻落在地上。
这实在有点过分了,江冉忍不住小声反驳了一句,“又不是我让你教我的…”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梁季澄哪怕正在气头上听力依旧不减,江冉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自己辛辛苦苦熬了几个大夜准备资料,结果可倒好,全是他一厢情愿,人家根本不领情。
梁季澄啊梁季澄,你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去他妈的,考什么高中,上什么学,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给我出去!”梁季澄把江冉往外推,江冉力气没他大,抵不过像个麻袋一样被梁季澄毫不留情丢出了门。
“阿澄!阿澄!”江冉在外面还不死心地拍门,梁季澄狠踹了一脚才让这声音停下来。
安静了十秒钟之后,门外传来渐远的脚步声——江冉似乎是下楼了。
…
还真走了啊!
好啊,走了好,有本事一辈子别来!
把人赶出去之后,梁季澄又一个人在卧室发了会儿疯,他把江冉带过来的书全部扔在了地上,又狠狠踩了几脚,本来连复习资料也想一起撕了的,但在最后一刻理智还是压过了愤怒,他想了想,没舍得下手。
这是他辛苦换来的成果,凭什么撕了,他就是白送给卖破烂的都不给那个狼心狗肺的家伙!
…上哪找卖破烂的呢?
奶奶肯定知道,可要是把纸给她,百分百又得挨一顿骂,说他少爷身子仆人命,天天闲的没事糟蹋东西。
梁季澄忽然觉得很累很累,好像全身的血肉和力气都被抽取出去,只留下原身一具空壳,随便一推就能轻飘飘地倒地。
他望着满地狼藉,心里涌起一阵悲哀,书也扔了,脾气也发了,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忙活半天,最终还是只剩下他一个人。
梁季澄鼻子一酸,生平第一次产生想哭这种情绪。
他狠狠拧了自己胳膊一下,试图逼退这丢人的眼泪,但是并不怎么管用,有液体从他的脸上划过,滴在裤子上,染成几个深色的小圆点。
就在裤子上的圆点即将晕成一片时,门外有敲门声传来,不多不少整整齐齐的三下,梁季澄悲哀的情绪被骤然打断,几乎立时竖起耳朵,他脑海里下意识弹出一个名字,果然接着的便是江冉的声音:
“阿澄,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