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给我们放了假,”梁季澄又道,回答江冉上一个问题,“到开学之前都不用再去了。”
江冉点点头,他们相对而坐,伴随着浓重的油漆味,沉默地吃完了大部分食物,在消灭最后一只汤包时,梁季澄开了口,“晚上要不出去逛逛,吃个饭,我们昨天发了补助,你想看电影吗?”
他们没有吵架,但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求和,江冉从兜里摸出卫生纸擦嘴,又给了梁季澄一张,“再说吧,店里我不放心,想早点把活干完,而且你昨天不是刚吃过。”
他本来不想提昨晚的事,也许是因为害怕。他愿意相信梁季澄,又害怕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会在锲而不舍的求证下变成真的,只能自欺欺人的翻篇揭过,以求尽可能延长这段感情的时效。
可惜梁季澄没听懂他的暗示,还在孜孜不倦地开导,“咱们都很久没出去了,他们说最近新上一部电影…”
“对不起,阿澄,”江冉轻轻地打断他,“我真的不想去。”
梁季澄闭上嘴,但目光还停留在江冉的脸上,他从一个角度端详了许久,得出了肯定的结论,“你有事瞒着我。”
“…我没有。”
“你就是有!”他突然暴怒着跳起来,本就处于柜子边缘的玻璃瓶被他撞到地上,碎了一地,“你心里有事,不告诉我,装修的事情也是,你从来没和我说过!”
“因为我不想让你分心…”
“你不相信我。”梁季澄替他讲出了真相。
“你不相信我,”他接着说,“你不相信我能吃苦,不相信我能帮你解决问题,不相信我会全心全意站在你这边。”
江冉低下头。
这就算是默认了吧,梁季澄自嘲的想,真有意思,自己明明是两个人中更要强的那一方,但看来在江冉心里还不足以成为他的依靠。
梁季澄没再和他争下去,离开前,他把自己打碎的烂摊子收拾了——用苕帚扫干净,再扔到外面的花坛里。
这顿来之不易的午饭的结局就是不欢而散,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热的,梁季澄觉得比来的时候更难受了,头昏昏沉沉的,空气湿热的仿佛能拧出水来,自己的脑袋像一坨吸饱了水的棉花,随时随地要栽下去。
说不定是醉酒的后遗症,昨晚喝了太多,埋在身体里的酒精分子忍气吞声,到现在才出来发作。
随即他又想到自己好歹是在生物课题组帮忙,有这样的想法不说大逆不道,也实在太过可笑。
说起来,把自己灌成酒坛子讨教授欢心并非梁季澄的本意,坏就坏在参加昨晚那场聚会之前,他被留校的辅导员叫过去一趟,通知他这学期的优秀学生出结果了,获奖名单大概率和他无缘了。
梁季澄看重成绩多过荣誉,可任谁肉到嘴边被抢走也会不服气,他问辅导员为什么。
“你知道校级优秀学生评选是要看很多方面的,”办公室没有其他老师,就辅导员一个人,索性敞开了和他说,“成绩和科研是一方面,但综合素质和社会服务也在考察范围内,你在这方面还是有所欠缺的。”
话说到这份上基本算是点明了,梁季澄有些后悔刚才问出那问题了,他是在自取其辱。
“比如你们班长,虽然成绩稍微差点,但平时跑前跑后的事没少做,这次投票就有不少人投了他,”辅导员拍拍他的肩膀,“所以回去好好想想,我知道你一直跟在杨教授组里,但要真想拿奖,还是要和同学们好好相处,没坏处的。”
梁季澄反复琢磨着这句话,他虽然早就知道大学和高中不一样,但切切实实体会到这点还是第一次。上大学之前,成绩是和所有荣誉挂钩的王道,他可以凭借一份亮眼的成绩在学校获得任何想要的东西。等到了大学,他需要考虑的更多,人缘、马屁、利益…这些密密麻麻的规则,压得他喘不过气。
可梁季澄没办法,他不是无欲无求的人,要想获得世俗的优待,就得认同这个社会的规则,他不得不捏着鼻子,磨平自己身上的棱角来迎合这个并不美好的世界。
揣着这样的想法,酒桌上他没有拒绝教授“再来一杯”的提议,在师兄师姐们轮番敬酒的笑容下,梁季澄默默跟在他们身后,对着教授说出练习了好多遍的祝酒辞,再将酒水一饮而尽。
快到家的时候,手机在口袋里响了一下,收到条短信,是同课题组大他一届的师姐发来的。师姐名叫程灵,和飞狐外传里冰雪聪明的小师妹程灵素就差一个字,性格也是如出一致的温柔。“周末在国际会展中心有个互联网发展论坛,很多业内学者都要来,正好主办方在招募志愿者,要不要去看看?”
她发来了时间和地址,后面又跟了一句,“不光是咱们,葛超他们也一块儿去。”
周围的空气似乎更闷了,像是要把人捂死在不透气的保鲜膜里,梁季澄躲进楼道,后背靠在落了漆的墙壁上,骤然传来的冰凉让他恢复了神志,最终回了一句,“好啊,一起去。”
梁季澄倒了两次公交车,到站的时候,他远远看见程灵站在会展中心门口,低头拿着手机,像在给谁发短信。
程灵平日里打扮都是简洁干练为主,今天她穿了一件纯白的长袖连衣裙,外头套着志愿者的橙色马甲,黑色的长发直直的披下来,一直垂到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