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迎他到温暖的起居室,升起壁炉。里面燃的是金雀花和山杨木,随着火焰霹雳啪啦,散发出一道暖香。
火光明亮,直到一道阴郁人影笼罩而下,“你这是非法入侵民宅。”
沈时晔正用热毛巾擦拭一帧特写,艳白的脸,黑发红唇,雪粒挂在她眼睫,素色的睡裙松散地垂落。这是阳台上探出头的小朱丽叶,是从两年前连绵至今的红湿雨滴,终于落在了他的这一片草地。
细细沙沙,是雪落下的声音,也是彼此放轻的呼吸,怕惊醒,怕是梦境。
在披上三一学院黑袍毕业后的第十年,那些他曾经冷眼旁观过的、独属于少年人之间的清澈纯爱,竟然也应验在他身上了。
暗红色的窗棂来不及合拢,蝴蝶样的身影消失在窗边。自顶层开始,楼道里的照明渐次应声亮起,但连光线也追不上她奔赴的脚步,猝然停在沈时晔几步开外时,她白绸缎的裙摆仍在摇晃不止,发丝在夜风雪中轻拂。
怎么会有这么不会议桌面,应该翻动报表文件,应该握笔签字一锤定音,唯独不该用来下流地玩弄女人睡裙的裙摆。
“傻女。这时候也要和我犟吗?”沈时晔一试不成,也不强求,低笑了声放过她,一手揽着那把细腰,一手推开她家门。
他可真是轻车熟路。
顾影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事,心一软,双臂环着他后背,脸贴进他肩窝小声坦白,“你上一次送我回来,就知道我住在哪里,那时候我觉得你真可怕。”
沈时晔忍不住笑了笑,“我两年前就知道你住这里,后来每一次来剑桥出差,都会经过。没有上来看过,是因为不想吓到你。”
顾影心底因他的话语变得潮湿,手指抚过他眉眼,“那今晚留下来,好不好?”
沈时晔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她撇了撇嘴角,“让你补觉!你是不是一整天没有休息过了?”
“遵命。反正……”他推她到卧室门上,低头咬住她的唇,含混道,“本来就没想走。”
他好会亲,又也许他们是一对互补的密码子,只要沾上就会严丝合缝七荤八素。睡裙的绸缎湿透了,揉成一团软烂,他抱起她向内走,一本正经地说,“你该换裙子了。”
顾影半咬着唇,“都怪你……”
他从善如流点点头,“我的错,以后赔你一百条。”
“你要亲自挑每一件。”
沈时晔眸色深沉波澜不惊,手指却从她微肿的唇瓣上滚烫擦过,“那样的话,我是不是应该亲手丈量一遍你的尺寸?”
顾影睁大眼睛瞳孔震颤,只来得及“唔”一声,像只被打晕的兔子,被他拎着打横抱起,往室内跨去。
他铁了心把她往床上带,顾影自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然而被他圈在怀,跑又跑不掉,她在半空中惊恐地扑腾了两下,突然惊醒过来,“等等!我有客人……在床上。”
沈时晔脚步一顿,反应极快地眯了眯眼,“男人还是女人?”
“女的……废话!”
顾影可没打算让莹云成为py的一环,气急败坏地将他拽了出去。
客厅的光照很明亮,黄澄澄的灯光下面,沈时晔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脸颊樱粉唇光潋滟,细长肩带下肉色山峦起伏若隐若现。这是一种连他都必须承认的,闪击所有人种审美,并且男女通杀的普适性美貌。
“女的也未必就可以放心。”
顾影被他穿透性的目光看得浑身羞耻,恼怒地顶回去,“能不能放心,是看沈先生自己留人的本事,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沈时晔好整以暇地勾了下唇,“我便是有心留人,也禁不住你太能拈花惹草,到处招蜂引蝶。”
“我……哪有……”顾影招架不住他颠倒黑白的功力,气闷地推开他胸口,“你走,我家庙小容不下大佛,难免你又不满意。”
这句话倒也不全是赌气。这间1b1b的学生公寓已经是她从小到大最宽敞的一个住处,但是沈时晔一来,就显得空间逼仄极了,沙发是给女孩子用的,连个方便他坐下的地方都没有,天花板不够高,灯也不够亮,光是站在这里,似乎都辱没了他的气场。
沈时晔垂首安理得挥霍你的时间了。”
她的沮丧全都生动地写在脸上,令人更想逗她了。沈时晔散漫下来,云淡风轻地问,“那怎么办?要是真舍不得,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做一次昏君,把你夹带上埃及的航班了。”
“不行的。”顾影掰着一根根手指跟他讲,“我要每天去实验室,细胞一天不养就会死。还有,我有一篇论文刚刚被录用,是顶刊,有很多人惦记我师妹的二作,这种时候我要亲自替她盯好才能放心。”
讲到这些,她的留恋粘人不舍得瞬间烟消云散了,只剩下一本正经公私分明条分缕析。沈时晔轻哼一声,“好,我怎么敢做顾博士事业的绊脚石。”
顾影还不死心,“沈先生要去埃及多久?”
“二十一天。”他轻描淡写。
“这么久,等你回来,红,疯狂咳嗽起来,“可是那个……咳咳咳……确实是啊!”
沈时晔勾了勾唇角,口吻平淡,“那种花要空运,下次再补给你。”
“下次是什么时候?”
他口吻更淡了,“我想的时候。”
车内暖气对男人来说大概有些过热了,他落下车窗,一只手点了根烟搭在车窗上,任由雪花落满手背。
也许是他宁可抽烟都懒得看她,让顾影终于后知后觉,他的兴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冷了下来。
顾影无意识地捏紧了花束外圈的秸秆,心底有一炉沸腾的水,终于在莽撞地烧干之前,渐渐平静下来。
“我是不是扫你兴了?”她冷不丁地直白问。
“没有。”沈时晔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地岔开话,“刚刚在楼上,你好像还有话没说完?”
“我说……”顾影蹙眉,回忆过后,放弃了辩解,“你是因为那个生气?那我以后不再说了。”
沈时晔吁出一口烟,车窗外景笑话也许你已经忘记我,或者不再喜欢我了。”
沈时晔一怔,眸色沉下来,抬手抚了抚她颈后,“别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