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振膺深沉瞥他一眼,沈振霖却未觉异样,“这是当然。”
“伯母赞同了?”
沈振霖停顿一息,“她会想通的。最近我总觉得,是你大哥回来了。”
沈时晔没心情再听下去,推开官帽椅起身,对长辈点一点头,“我去抽根烟。”
正堂外面是一方荷花池,这时节,只剩了一池塘萧瑟的杆子,只有几位金红的鲤鱼是活泛的。也许是对着风口,沈时晔试了两回才点上烟,还没抽,听见背后一声怯怯的“大少爷”。
沈时晔将顾德珍疏离地打量一阵,她看着真跟澳门那一回不一样了。她的皮肉固然很美,但是赌徒的疲惫和疯狂会留在脸上。但不知为何,那些痕迹在她脸上全然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宛明察秋毫的沈振膺,是否透过他的裂缝,识破了端倪。
沈振膺莞尔,评价道,“不错,做大学老师的,是很清贵的职业。”
大学老师,听起来是比那些玩女明星嫩模的好太多了。沈时晔不能苟同他把人分三六九等的语气,轻嘲着笑了一声,“她做什么我都无所谓。”
“你真是很喜欢她。”沈振膺停顿片刻,笑着叹了一声,“难怪,你不惜让西泽痛苦,也要抢人。”
chapter 59
青徽园挨着深水湾,沈振霖中年丧子后就和妻子隐居在这里。
作为上一代的长房长子,沈振霖却并不像二弟沈振膺那样专注集团管理,反倒是沈家唯一的一位富贵闲散公子哥。这园子就是他年轻时置办下来的,拿了不知多少政府批文,打通了不知多少关节,才把这座明代岭南园林从内地整座搬迁到香港。四方外墙碧瓦飞甍、青砖高垒,通往砖砌大门的只有一条私家马路,设了重重哨岗,留给过往路人无尽威严。
安保认得沈振膺的车驾,劳斯莱斯车队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园,就是岭南水乡的景致,中心一方水池,周围亭台楼榭临水而建。佣人引着沈振膺父子走过苑墙深贵不可言,如今这贵不可言的脸、高挺深秀的眉骨鼻梁,就被她这样混乱地坐着,弄得一塌糊涂。
沈时晔半张脸都被淋湿,混不在意地拭了拭,自制力也用到了尽头。
在压倒性的感受下,顾影再也说不出话来。
……
“好了,别动。”他几乎不离开她。
男人的声音成熟低沉,顾影有所预感,为此心尖惊颤起来,“……不要!”
她一叠声叫他哥哥、老公,甚至叫他的名字,试图喊醒他,但是都没有用。沈时晔什么也听不进去,一心只想彻底占有她标记她。
“为什么不要?只有我是你老公,只有我能给你。宝贝,如果你够聪明,就该天天缠着我给你,怀上我的继承人,到沈家逼宫,让我把半壁江山拱手让给你。”
两个人都头昏脑热,沈时晔低头咬住她。
顾影推着他肩膀,流泪着求他,“够了……快出去……”
沈时晔心脏狂跳,置若罔闻,反而去往更深处。
是的,只有到了这种程度、这个地步,只有在她灵魂里打上他气味的烙印,才能带给他一点点确定感。
从下午到晚上,公务电话催个不深,虽是冬天,花园却打理得欣欣向荣。香港本就是四季如春的城市,淡粉渐变的玉兰花开得正好,异木棉也已经长出了花苞,如一个个澄黄的小灯笼。
沈振霖从假山另一边走过来迎接,在这棵树下端详一会,对他们说,“这株木棉已经多年不开了,本以为再也看不到千树万树朱华开的景象,没想还有老树逢春的一天。”
沈振膺回他,“好兆头,人也,玩味道,“你在你的小女朋友面前也会这样说吗?毕竟,她也是妓女的女儿。”
“她和那个女人已经切割了,不再有关系。”沈时晔冷冷道,“依我看她还是太优柔寡断了,奉养着这种母亲,剔骨还母也不过就是这样。但她就是这种性格……我不要她改。”
多爱且心慈,他喜欢她恰恰也是这点。
“你女朋友的确是个好孩子,如果她是和西泽在一起,我会很赞同。”沈振膺轻轻吁了口气,“可惜,是你要她。”
沈时晔高冷地站在树影下面,深刻英俊的眉眼半隐在暗处,目光发沉地盯向沈振膺,“父亲不妨把这‘可惜’两个字说清楚。”
“哪怕不论出身背景眼界,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想必你自己刚才也想到了——”沈振膺弯一弯唇角,刚才在正堂上,他大约是唯一看穿了沈时晔的人。
“豪门最重人伦,那个女人怀孕了,孩子生下来叫你大哥叫她家姐,传出去是什么?你以后是话家人,你的女人是一个旁支外室的女儿,这又算什么?”
沈振膺负着手,神情比平日更冷肃,“全世界的家族企业里,传承到第七代的只有两位数,我们家为什么能够做到?靠的是东方人的智慧,稳重、清正。外事如此,内宅更是如此,恋爱谈尽兴就可以了,你马上就要三十三岁,沈家未来的主母该是什么样子,要想清楚。”
沈时晔静静听他讲完一番长篇大论,只平一样。”
到了正堂,沈振霖亲自为他们斟茶。风拂过堂前,院中的紫藤花落了满地,沈振霖开门见山,“你们都忙,本不该打扰的,只是我最近想要动一动遗嘱,事涉股权一事,不能不和你们商量。”他看向沈时晔,“尤其阿晔是未来的当家人,这一件事,还要特别托付给你。”
沈振霖的独子早逝,身后并无顺位继承人,名下的股权早已注入家族信托,沈时晔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他变动股权,便只是沉稳地颔首,“伯父请讲。”
佣人从侧室如少女的天真。
也许是因为,她生命中的痛苦有一部分转嫁给了女儿,让她仍有机会返璞归真。
沈时晔无意深究她的变化,冷淡地掐了烟,“夫人,有何贵干?”
顾德珍仍是怕他,或者说她本能怕着沈家的每一个人,但她仍往前踏了一步,“大少爷,我女儿她还跟着你吗?她是你的女朋友,还是……”
她问不出口,女儿是否也和她一样,做了豪门深宅里的情人。
沈时晔礼貌听她讲完,意兴阑珊地提醒她,“顾影已经不是你的女儿。”
“怎么会?”顾德珍颠三倒四地自言自语,“她都答应了今天来看我……她原谅我了……她就是那样的孩子我知道的……”
沈时晔眉心一蹙,“她见过你了?”
他显然不需要顾德珍回答,眼神在她腹部兜了圈,不带什么感情,“不错,那我和她要有一个共同的弟弟了。”
不知是今日天阴地寒,还是沈时晔脸色太冷,顾德珍蓦然打了个冷战,“大少爷,你会庇护我们母子的,对吗?就算不看在小影的面子上……”她自作聪明地学沈振霖的话,“……也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
“我们的大哥……他是个真正的谦谦君子,温和谦逊,向上孝敬父母长辈,向下爱护兄弟姊妹,”沈时晔散漫地勾了勾唇,“假如今天是他站在你面前,他一定会让你放宽心。可惜,你今日面对的人是我。”
他的语气分明是很清淡的,顾德珍却像被重石压住,捧着肚子僵直地立着。
“夫人,我的堂弟有很多,愿你的孩子有被我照拂的福气。”
回了正堂,沈振膺与沈振霖已叙完了话。沈振霖一路送他们父子到影壁前面,沈振膺挥了挥手,请他回去,“我和阿晔单独走一走。”
清退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一长串仆从,在树木深深的青石板路上走了一段,沈振膺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