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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1 / 2)

出公务机航站楼,沈时晔脚步不停,赶往登机口。

从香港出发前往中国内地的旅客多是公务差旅,因为时值内地的寒假,也多出了很多家庭旅游团。小孩子在候机厅的座椅的周边跑跑跳跳,一片热闹点缀着顾影的寂寥伶仃。

她一身黑色大衣、黑色毛线帽、黑色口罩,裹得密不透风。坐在玻璃幕墙旁边,很安静,不知沉在什么思绪里,像白泥胎捏的人偶,一动不动,要过上很久,才会眨一眨眼皮。

有一个青花纹的瓷罐被她抱在怀里,一般人经过只会以为那是什么工艺品,只有家里做过白事的人才会认出那是什么,略觉晦气地绕过她走过去。

沈时晔心里骤痛,站在远处深呼吸很久,竟然迈不出脚步,不敢走到她面前。

他一生中从未有过这种挣扎、犹豫、近乡更情怯的时刻。

隔着来来往往的匆匆过客,反而是顾影先看见了他。

“沈先生。”她语气如常。

她太平静了,反而让沈时晔措手不及。

他做好了一切设想,冷淡、怨怼、质问、嚎啕大哭、甚至扇一耳光,他会全盘照收。唯独没想过,她会这么平静,像一方平静深寂的池塘。

他怕她是哀莫大于心死了,闭了闭眼,缓步走到她面前,“顾影,想哭就哭吧。”

“为什么哭?”顾影抱着骨灰罐微笑起来,手指抚着那上面的花纹,“今天是带妈妈回家,我还没有去过她的家乡,应该高兴。”

她像对沈时晔不计前嫌了,闲聊起交相辉映,互相折射着光线,称得粉钻更加流光溢彩。

——三石戒指,镶嵌三颗宝石,分别代表爱,承诺,和永恒,是订婚戒指当中最郑重的一种。

顾影平静地垂着眼,漆黑的瞳仁像湖面,连无机质宝石的光彩也无法透过。

“顾影。”

沈时晔心疼她心疼到全身发烫,呼吸紧涩着,喉结微不可觉地连连吞咽,“你还有我,不会是一个人。”

他怕她不要,紧紧按着顾影的手指,不让她摘下,“以后,你的开心,你的难过,都有我为你记住,好不好?”

顾影看也不看他,眼睛只看着墓碑,轻“嗯”了一声。

很敷衍,但也算同意。说完这一句,她转身下山。

沈时晔一怔,他以为她会刁难,会要他更多让步和承诺,未料这一关过得如此轻易。

太轻易了,反而令人不知所措。

他压下心底难耐,至顾影捞起顾影戴着戒指的手,十指相扣。

这一次,顾影没有抗拒他的接近。沈时晔稍稍放下心。

至少她没有再说离开。

到了山脚下,雪已经下得很大。道路被新雪覆盖,只有几道长长的车辙。

一辆越野车无声无息滑了过来,驾驶座上的男人下车,远远朝他们看过来,挺拔的身影如北地白杨。

沈时晔眯了眯眼,气息一瞬间已不可察觉地变了,充满戒备与占有欲,“西泽,你不该在这里。”

下一秒,顾影挣开他的手,“沈先生,我就不和你一起回去了。还有这个——也一并还给你。”

她不知何时已褪下了那枚戒指,捏在拇指与食指之间。

沈时晔猝不及防,冰冷的血液在身体里面倒流。

他一瞬从高山跌入低谷。

“你在做什么?”他轻微地吞咽一下,看起来尚且很冷静,按着她的手指,强行将戒圈重新套进她的无名指,“订婚戒指,戴上就没有摘下来的道理。”

“沈先生,我们之间隔着一条人命,我怎么能收你的戒指?”顾影古怪地看他一眼,像是讶异他的自欺欺人。

沈时晔微笑,“可是刚刚在你妈妈面前,不是已经见证、答应过了吗?宝贝,别的事情,你怎么赌气都可以,但不要拿这件事开玩笑,好不好?”

“我在墓前戴上这枚戒指,只不过是因为我妈妈生前的最后一个愿望,是看见我做沈家主母,我想,这样大约也算满足。”顾影看着他的眼睛,很平静,“多谢你愿意陪我演这最后一场戏。”

“演-戏。”沈时晔一字一句重复,眼底晦暗不清,“你是这样认为的?”

顾影笑了一下,“你觉得不是就不是吧。反正无论是真是假,都要尘埃落定。”

“我不同意。”

他的声音像一枚沉重黑色的巨石跌进雪地里,泛起沉闷的回响。随行的人都站得离他们很远,不敢听老板的分手现场。就连聂西泽也只是懒散靠在车门边,遥远地听着,因为感情的事,解铃还须系铃人,而且他十分清楚,他光是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足够给沈时晔添堵。

雪下得很急,很快淹没了脚踝。这种天气,穿再多御寒的衣物也会冷。沈时晔全身上下如同泡在冰水里,其实有失温的风险,只是他现在对自己没有知觉。

风雪吹散他理由是——我后悔爱你了。”

沈时晔如坠冰窟,在他意识到之前,“后悔”两个字已经彻底击穿了他的心脏,带来难以遏制的剧痛。

他猛然用手指挡住她的唇,“别说这种赌气的话。”他着了魔地重复着,“你不是认真的,只是想要我痛,想要我伤心,对不对?那我现在痛了、伤心了,你高兴了没有?”

顾影目光定定地看着他,“文的时候,说你已经为我的毕业典礼选好了新衣服。我回家找了,不知道是哪一件。是那件绿裙子吗?你喜欢绿色。”

“你真不是个好妈妈。所以,若是人有轮回,下一次记得来找我,换你做女儿,我做妈妈。”

沉重落下的手,再度抬起时,纤细无名指上多了一枚熠熠生辉的戒指。

铂金圈纤细,嵌满毛茸茸的细碎小方钻,戒托镂空雕刻,如轻盈舒张的白鹭羽,正中三颗钻石一字排开,一颗硕大夺目的粉钻为主石,两侧点缀两颗稍小的白钻,三颗钻时晔轻飘飘笑了声,平静道,“我以为她要恨死我了。”

黎宛央为他这一句话沉沉地痛心和自责起来。因为她要维持自己的骄傲和自尊,所以她的一双儿女都并未在有爱的家庭里长大。一个未被爱意充分包裹过的人,要怎么去面对浓度更深的怨恨?即便他是沈时晔,他在爱人面前也是赤手空拳,做不到刀枪不入。

“她对你是有出口的男人。

他的爱是黑暗而沉重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内心深处的樊笼里,究竟住着一个什么样的怪物。他不知道,顾影是否能够承受。

雪粒落在沈时晔的眉间心上,他企图用最初的记忆来软化她,“如果我们从两年前就在一起,如果我们有更多时间,是不是就不会……”

顾影打断他,“一段气数已尽的梦,重来再多遍都没有用。如果你一定要说“如果”,那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

她猛然抬起眼睛,眸色比风雪里的青黑天气更暗。永远明净、澄澈、纯白色的灵魂里终于出现了一道丑陋的深渊裂痕,那道深渊不是对着沈时晔,而是对着她自己。

如果可以,她最不情愿头时,被沈时晔用力托抱起,撞在他的胸膛上。她吃痛,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在震颤。

“谁打了你?”沈时晔死死按着她的腰肢,嗓音沉得可怕,“告诉我。”

顾影头脑一嗡,“是我咎由自取——放开我!”

她知道自己露馅了。

身上的伤口养了几天,已经结痂,她就没再费心遮掩。毕竟近来都是春寒料峭的天气,大衣穿得厚实,她又是裹围巾又是戴帽子,旁人若不仔细去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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