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回来了。”沈时晔面无表情拨开嘉宁的手。
沈嘉宁被他指尖凉意冻得心一颤,也许是兄妹连心,她似乎共情了哥哥心底那片无边无际、如暗黑之雾的钝痛。
哥哥他以前从来不这样的。他会告诉她事在人为,很多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只不过是因为她一叶障目,站的视野不够高。
她突然想起什么,“哥哥,你知不知道影姐姐已经和二哥订婚了?那是二哥,二哥诶!全家人都觉得他要孤独终老的,可是连他都要结婚了,所以,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沈嘉宁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件喜事会让沈时晔振作起来,低头急切地在手机上翻找着那条订婚的消息,因而错过了沈时晔那一瞬间茫然而破碎的眸光。
“你说……什么?”他嗓音紧哑地开口,咽喉处涌上一阵铜锈的血腥气。
沈嘉宁调出最后落在了一个念头上,
骗子。
骗子气,顾影在一片花香中醒来,骆诗曼将一把花瓣从空中高高撒到她头顶,“happy weddg day!”
她还挺着五个月的肚子呢,为了来见证小姐妹的婚礼,她顶风作案,从香港潜回了聂东煜的鼻息之下。在黎宛瑜的浅水湾别墅闷了几个月,今天有热闹可以看,她看起来比顾影这个新娘本人还要兴奋。
顾影不但不兴奋,还十分摆烂,醒后的第一句话是,“我害怕。”
骆诗曼一巴掌拍在她后背上,让她清醒点,“证都领了,说什么胡话呢?”
顾影反思过了,今天这场婚礼能办起来,完全就是因为她被那张结婚证绑架了。
她当然没有被聂西泽什么五千万的鬼话母亲吗?给我生个孩子,以后沈家的继承人,千秋万代,年年都要到外祖母坟前烧纸磕头,这样够不够?”沈时晔的虎口卡着她的下颌,手指极尽亲昵贪恋地揉着她的脸颊和耳肉,“你点头,我们今晚就要,先要一个女儿,最好长得像你。”
顾影震惊又惊恐地看着他,终于意识到,她和面前这个男人,已经没有道理可讲。
她动都不敢动,怕他把她的哪个小。
明明说好,要过十年、二十年,她才可能日久生情爱上他。怎么现在才过了一个月、两个月,她就已经变了心?
只两个月,她怎么就敢新人换旧人,住进了新宅院,穿上了新衣服,用爱他的样子,一模一样地去爱别人。
沈嘉宁终于发现沈时晔的表情僵冷,看起来全然不对劲。她被吓到,一动不敢动,“哥哥,你怎么了?”
沈时晔转过脸,体内正有暴戾的因子在涌动,表情却是不动声色的,和嘉宁轻柔打着商量,“等过了年,我们就去把你嫂嫂接回来,好不好?”
chapter 70
婚礼的前一天,聂西泽依着习俗,随母亲黎宛瑜去西山祭祖。
他今天一套深色西装,长身玉立,黎宛瑜一时百感交集,伸手为早已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小儿子理了理衣领,“好孩子,几个兄弟里面,竟然是你最先结婚了。”
谁能想到呢?
两个孩子在美国胡闹似地领了证,黎宛喻起初是很不高兴。但没隔几天,沈振膺亲自联系聂家,给顾影做背书,“是个样样齐全的女孩子,没什么不好的。”
黎宛瑜怎么道自己是站在阴沟里看月亮。在我的世界里,所有的感情都是有条件的,我没见过这种近乎理想主义的爱,可那是存在于她和西泽之间的,月亮的光辉,只是恰好地照到了我。一开始我告诉自己,月亮在天上,远远看几眼就足矣,这是审美性质的。可是当我发现她和西泽隔着一道错位的时候,我再也克制不住,像穷人见了金山银山,狂喜,贪婪,想要据为己有。”
医生在纸上记录的铅笔沙沙作响,沈时晔停了停,继续平静地陈述,“我们决定在一起,只花了十二个小时,是一时冲动、感情用事,但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像完全抛弃理智来办事。我打碎了她和西泽之间的感情,以为她多多少少会恨我。我想要补偿,可是她什么也不要,我起初恼怒,后来释怀。她对我说‘我已经得到了你’,我像被施了咒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是的,她的慷慨仁慈,已经超出我的认知范围之外。我不敢相信,是真的吗,她已经被我私有了吗?我像吝啬鬼葛朗台,夜夜走进库房里抚摸每一根金条,否则无法安枕。我不停试探她的底线,想要确认,即便我是个卑鄙无耻一无是处的男人,她也依然爱我。
“我们在一起,一共八十六天。每一天,她都在经历我的考验,我把情场当战场,对她冷淡、要挟、阴晴不定、道德绑架、服从性测试,一样一样手段地试她。她心里都吓到,可是聂西泽那时抓着她的手,“我们家里没有离婚的先例,你别让我输,好不好?”
这之后,备婚的进程像被按了加速键。黎宛瑜带她飞到巴黎试礼服,订菜单,确认宾客名单,喜帖发遍大江南北。
顾影听说喜帖也发到了香港,对聂西泽瞳孔地震,“男人都要面子的,我和他分手没几天就和你结婚,你是他弟弟,他不会拿你怎么样,但他可能会杀了我。”
聂西泽是持证上岗,所以有恃无恐极了,“婚姻神圣不可侵犯,我们是受到法律保护的关系。他在外面有头有脸,干不出这种践踏法律的事。”
结婚要赶吉时,由不得新娘慢悠悠地来。
顾影被造型团队打仗一样伺候着,换上一身金银褂皇,等接亲队伍过来接她去什刹海1号。那是她和聂西泽的婚房,三进的四合院,空间足够大,为了省事,今天的婚宴也一并在那里办了。
其他人按惯例到外面堵门,顾影一个人坐床上等着,金红色的裙摆像大牡丹花铺开。一早上兵荒马乱,这会儿安静下来,她才迟钝地感觉到饥肠辘辘。
大家都默认新娘要保持身材穿婚纱,谁也没顾得上给她喂口吃的。顾影忍了又忍,怕自己饿晕过去,推开套房内间的木门,想让外面的人帮忙弄些茶点进来。
外面客厅静悄悄,地上洒满金粉和花瓣,一切人声似乎都远离了。顾影有些奇怪,难道迎亲是在外面吗,没结过婚,真搞不懂流程。
在客厅里转了一圈,也找不到能吃的东西。她走到最外面的玄关,双手扶在厚重的扶手上,向外推开木门。
她不设防,开门的一刹那,被外面酷烈的烟味扑了一头一脸。八十多天的耳鬓厮磨,足够这道烟味铭刻进她的嗅觉里。
顾影意识到外面不是没有人,而是有很多人。黑色制服的高大保镖无声无息地控制了整条走廊、以及套房外面的平台花园,只为了门外这个男人,可以在这大喜之日,从容地对着新娘的闺房抽烟。
他看起来在这里待了有一阵了,烟头积满了手边的烟灰缸。
顾影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像小鹿遇到猛兽,血液倒流,心跳疾驰。
她小步小步缩回门后,企图关上门,但她的小动作没能成功,沈时晔掐了烟,砰一声推开门,一步跨进房间,逼近她。
他今天的打扮隆重得出奇,连平时去什么世界级的论坛,都未必有如此上心。一身暗金线的深色西服比新郎的礼服还要贵重,连额发也仔仔细细打理过,灯光下五官立体深刻,看起来有种陌生的英俊。
顾影奇怪而警惕地看着他,扶着门框的手心冒了汗。他想做什么呢?
沈时晔的目光亦停留在她身上,那道目光又迷离又阴冷,看不见什么实质,像一口黑洞,无尽头地吸收着周围的一片喜气。
顾影一身龙凤褂皇,纤秾合度,流光溢彩地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