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帝没有说话。
承显侯夫人心中忐忑。
旁侧的太子忽然插言道:“娥皇女英的故事固然传为佳话,可大燕建朝以来,从未有过将两家贵女同许皇家为正妃的先例。”
若能这般,他不就能有两个太子妃,一国可有两个皇后,岂不乱套了。
话锋一转,太子又道:“不过北嘉郡主对五皇弟确实一片痴心,可感天地。父皇,儿臣斗胆谏言,不如许郡主为康王侧妃,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承显侯夫人看了一眼太子,知道做平妻是她冒言奢望,顺势说道:“陛下,做正妻属实是明欢不知天高地厚,只要能入康王府,不论是侧妃,就是侍妾也可。臣妇实在不愿看见明欢整日以泪洗面,为情所伤,求陛上恩准。”
以明欢如今现状,陛下是不会让她做平妻的。就算卖入青楼这件事被强按下去,但陛上心中不会全然没有计较。
魏文帝自不会让北嘉郡主为妾,下旨封北嘉郡主为康王侧妃。
不论是康王正妃,还是侧妃,都无人问过康王本人的意思。
这边康王还没从顾九卿即将嫁给他的喜悦回过神,便被北嘉郡主嫁他做侧妃的消息砸懵了。
康王正在钟粹宫探望华贵妃,突闻此事,立马便要去面圣。
“不行,我不能娶李明欢!”
顾九卿尚未爱上他,府内又入了侧妃,以顾九卿的性子,绝对会对他冷了心。
华贵妃却一把拉住他:“骁儿,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你这一去,惹怒了龙颜,被罚事小,失了圣心得不偿失。”
司马骁倏地握紧拳头,情绪激动道:“儿臣只知道不能娶李明欢。”
华贵妃见拉他不住,轻飘飘道:“如果陛下一怒之下连同顾家嫡女跟你的婚事一并取消呢。”
司马骁愣住,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再也迈不动脚步。
华贵妃眼见着司马骁因为顾九卿欢喜得像个傻子,被迷得神魂颠,全然听不进她说的任何话,这让她极度反感。同样的,她也不喜欢北嘉郡主,那样粗鄙性子的女子怎堪配她的骁儿。
但,抉择权不在她手中,也不在康王手中。
她记得魏文帝事先问过她,“你觉得顾家嫡女和老五可堪为良配?”
她当时表达过婉拒之意,但转过头魏文帝便下旨赐婚。
都说魏文帝给了她后宫独一份的宠爱,可这点子要求,他都不应,算哪门子的宠冠后宫!
华贵妃抚了抚鬓发,对着发愣的司马骁说:“听说承显侯夫人面圣时,我们那位储君正在同陛下商谈政事。骁儿,你无同他夺嫡之心,可他却视你为对手,甚至故意针对你。退一步,以母妃与皇后多年的恩怨,你觉得太子和皇后日后会放过我们吗?”
“母妃。”
司马骁望向雍容华贵的华贵妃,他知道母妃一直希望他能更进一步,可他只想保全自己和母妃安稳度日。
树欲静风不止。
太子在朝堂上对他步步紧逼也就罢了,可他竟干预他的婚事。
钦天监原定的婚期是来年夏末,后面又改期,以钦天监监正和吴家旁支的渊源关系,定跟太子脱不了干系。
华贵妃一把拉住司马骁,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放缓了语气劝道:“我知骁儿良善,小时连只蚂蚁都不忍踩踏,可在帝王家身不由己。我更知你不愿娶北嘉郡主,可我们犯不着在这种姻缘小事上同你父皇生分离心,北嘉郡主是陛下顾念太后母族的情分以及已故承显侯对陛下的忠义有心照拂一二。虽非你愿,但至少顾九卿是你真心想娶的人,不是吗?”
“母妃,儿臣知道了。”
司马骁再抬头时,眸眼里有些东西渐渐变了。
东宫。
吴皇后端坐上首, 拂了拂杯盖,抬眸扫了一眼太子,面露不悦道:“为何促成北嘉郡主和康王的婚事?这不无异于让太后偏向于康王那边么?”
太后是承显侯夫人的亲姑母, 对守寡的承显侯夫人和北嘉郡主本就多有照拂。若非如此,那李明欢也不至于被宠的跋扈恣意, 有恃无恐。
太子摇头轻笑:“父皇仁孝,但太后从不过问朝政,就算太后因为北嘉郡主偏向康王几分也不碍事。何况,如今的承显侯府早已今非昔比,只余一副空架子, 后继无人,于朝政本无话语权。但我了解老四的性子,他这个人眼里容不得半分沙子, 而李明欢又非那忍气吞声之人,再加上顾家那位大姑娘可是老四的心尖尖儿,康王府日后可就热闹了。”
“早日见此盛况岂不快哉?”皇后抿了口茶,不解道。
“非也。”太子再次摇头,漆黑的眸中满是冷意。
他怎能让康王轻易抱得美人归?
康王害死吴章,累国舅缠绵病榻,无暇分身帮他,是康王先对他宣的战。
……
北嘉郡主做不成康王的平妻, 又疯又闹,最后求着承显侯夫人再次进宫,她要比顾九卿先进门,这种具体到谁先进门的小事魏文帝可没闲心管, 直接甩给康王。结果康王说什么都不同意,北嘉郡主绝不能越了正妃先入府。
见康王油盐不进, 承显侯夫人又去求姑母太后。
还没等太后应下,康王便闻风赶到慈宁宫,直接跪在太后面前,同样一番诉求,太后不便为着母族逼迫孙儿,又不愿为着孙儿寒了娘家人的心,便甩锅给魏文帝。
“皇上金口玉言,既然表态让你们自行商议,哀家便不好管了。”
闹了好大一场戏,最终无疾而终。
北嘉郡主只能等个一年半载才能入康王府。
据说,北嘉郡主都快气疯了,脾气愈发暴躁,承显侯夫人怕她生事将其拘在家中。
顾家这边。
顾显宗初时尚有些想法,面对同僚的询问非议颇感烦躁,有恭贺他的,也有看他笑话讥讽他的,但见顾九卿岿然不动,心境全不受影响,又觉得自己历经朝堂更迭竟不如一个女儿家经事,枉为他官海浮沉多年,便又逼着自己放平心态。管他北嘉郡主和承显侯夫人如何蹦跶,等入了康王府,北嘉郡主还不是要被他的嫡女碾压一筹。
这样一想,心态彻底稳了。
施氏坐在正屋,心里想着顾九卿的事,瞥见下首吃糕点的顾桑,便道:“桑桑,芳菲院已经修葺完工,这两日便搬过去吧。”
顾桑乖巧应道:“好,听母亲安排。”
芳菲院,就在昭南院隔壁。
荷月院比其他几位姑娘的住所寒碜破败,但在施氏派人拾掇之后,已大为改观。
施氏从主院拨了四个下人仆妇帮忙,秋葵和梅沁负责收拾顾桑的衣物首饰,原以为没多少东西,结果一收拾就是八九个箱笼包裹。顾皎将荷月院的首饰等物收罗殆尽,但施氏添补进来的东西更多,零零碎碎的,攒了不少好东西。
绫罗绸缎,衣物钗环,赏玩的摆件,以及院里的绿植花卉,都非往昔的荷月院所比拟。
住了这么几个月,顾桑颇有些不舍。
好在感伤一会子,待看到更大更好的居所后,那点子微不足道的伤怀早已抛诸脑后。
芳菲院里面物件一应俱全,该添置的东西施氏早已吩咐管家置办妥当,螺钿拔步床,别致高雅的素娟屏风,精美的妆奁台,黄梨木的柜子等闺阁里每一件皆比之前的好上数倍。
秋葵忍不住惊叹:“这里比荷月院好太多了,就那张床可比姑娘以前睡的大这么多。”说着,双臂张开比了个夸张的长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