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炎便道:“陛下每年都会下旨举行制科,能参考制科的多是我们这般的功勋之臣举荐的人才,制科是陛下亲自监考,但凡通过的便是天子门生,初封便可入翰林,陪侍陛下左右,乃天子近臣,前程远大。”
说完,蒙炎转身往回走,棠长陵落后一步不紧不慢的跟着。
此时云母石面大案处已经聚集了许多文人士子,侍女们奉上了好几套文房四宝,有人挥毫泼墨,有人吟诗诵赋,还有人饮酒高歌。
这时小萧氏身边的吴妈妈寻了过来。
棠长陵停下脚步,等着吴妈妈上前说话,待得吴妈妈在他耳边说完,他蹙了下眉,就往竹林深处去了,那里有一条通往落瀑水榭的小径。
落瀑水榭四面的窗棂都让兰苕打开了,竹风花香都温柔的涌了进来。
荔水遥跪在美人靠上,两手扶着窗台往下看,云母石面大案处最是热闹,偌大一个长方桌,蒙炎一人大马金刀坐着,独占北面上首位,周围没有敢靠近的。
而前世,蒙炎却坐在了下首位置,棠长陵被拱卫着坐了北面上首位,那时她满心满眼里只有棠长陵,便把他七分的相貌化成了十分的俊美风流,整个人物更比旁人大了一倍,而蒙炎,她把他画的十分小,潦草几笔而已,神情还是猥琐的。
大抵前世,蒙炎在她心中便是个潦草猥琐的形象?
荔水遥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但还是禁不住笑出了声。
“在笑什么?”
荔水遥缓缓回眸,蓦的又低下头,便慌忙坐好,整了整蕊黄裙摆。
荔水遥低着头,正让棠长陵看见了她发髻上的青雀钗,他心上顿时就是一刺,那是他十二岁时亲手所制。
“想到有一年三月三,你、我、十娘偷溜进来玩曲水流畅,酒杯停在谁面前谁就背一首带酒字的诗,谁没背出来便是输了要喝酒,十娘输红眼了,也喝的醉醺醺的,便指着我的鼻子让我滚回家去,这里是她的家,我伤心的哭,你为了哄我,背着我在这园子里追蝴蝶追蜜蜂,还摘了一捧花给我编了一个花环戴在头上,想到那些旧日时光,不自觉便笑了,表哥还记得吗?”
荔水遥再抬起头时,星眸落泪。
棠长陵喉头滚动,眼眶发湿,指着兰苕道:“你出去。”
荔水遥点点头,兰苕提着心走了出去。
“过去的情意,全都还记得吗?”荔水遥站起来走向他,红着眼追问。
棠长陵不答,蓦的抱住荔水遥,柔声哄道:“我需要你把今日雅集之事画下来,还请表妹帮我。”
就在此时,荔水遥忽听得一声鹰啸,她蓦的看向窗外,便见蒙炎正立在一丛芭蕉下,平举着右手做射箭状,她心一慌,眼睛眨了一下,两行清泪便落了下来,她蓦的搂住棠长陵的脖子,背着他对窗外的蒙炎摇头。
她万万没想到,战场之外奉公守法,光明磊落的蒙炎会想着暗杀棠长陵,棠长陵当然死不足惜,但是他不配让蒙炎脏了手。
蒙炎看着窗内相拥的小郎君小娘子,他们仿佛一对金童玉女,可他的一双眼却赤红带了血丝,当她流着泪哀求他时,他恨的心头滴血,举起的袖箭却缓缓放下了,故意弄出动静来,扬声道:“水榭里可有人?”
荔水遥蓦的推开棠长陵,开门走了出去,福身一礼,“郎主,我在这里。”
“让我好找。”蒙炎上前,蓦的扣住她的手腕,拉着便走。
荔水遥提着裙摆踉跄跟着。
棠长陵握紧双拳,深蹙眉头,想了想就追了上去,笑着道:“曲水流觞这就开始了,咱们一起下去吧,蒙镇国可让表妹代行酒令,表妹素有才情,定然不会让您喝醉。”
蒙炎爽朗一笑,“可。”
荔水遥手腕吃痛,没做声。
流觞渠两岸有青石座台,座台被擦的干干净净,摆了一张卷云小茶几,上头摆着一套茶奁,一个八隔的攒盒,装着甜咸两种点心。
蒙炎扣着荔水遥的手腕当仁不让选了首位,棠长陵一看这情况,又羞又恼,便想从荔水遥身上寻求突破口,笑着上前才要开口,蒙炎豁然起身,厉声训斥,“你装病躲礼部贡院的考试,偏要求我推举你参加制科考,你是乡野遗贤,还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你什么都不是,怎能妄想走捷径,还是按部就班的从常科考开始步入官场吧!”
说吧,扯着荔水遥的手腕就大步走了。
棠长陵被突如其来的训斥弄的两眼呆滞,浑身僵硬,待得他回神,环顾四周都是对他指指点点的眼神,顿时涨红脸,羞怒交加,有口难辩。
有蛇
“疼、疼。”荔水遥真的觉得疼了, 哭了出来。
蒙炎拽着她的手腕将她甩进车厢,没看她一眼,夺了亲卫的马, 疾驰而去。
荔水遥心慌意乱,生怕从此后他真的冷了心肠, 也夺了一匹马, 踩着脚蹬骑上去, 扬鞭追赶,眼睛追随着他毅然离去的背影, 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追上他, 抱住他,不能松手。
由此,兰苕便看见了她家娘子有史以来最惊险的一次骑乘, 她不敢喊叫怕把人和马都惊了,更不敢看, 白着脸捂住了眼睛。
春风一改温柔, 在耳畔呼啸,屋舍、街衢、行人、树木快速向后退去, 荔水遥眼前蒙上一层水雾, 让她看不到想要追赶的人了, 她的心慌乱的仿佛要跳出来,两腿突然痉挛,她夹不住这匹马了,瞬息间, 身子往后飘去,就在这时, 她被人一只铁臂环住腰身,耳边传来一声暴喝,“撒开缰绳!”
荔水遥下意识撒开了手,整个人就被扣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额头撞上他的胸膛,闷闷的痛,她紧紧抱着他的腰身,头埋在他怀里呜咽。
惊魂一幕,不知吓死了谁!
蒙炎纵马出城,几乎要把后牙槽咬碎了,怒火妒火交织着在他胸腔里熊熊燃烧,令他无处发泄,只狠狠抽着马屁股,急速向秦岭奔驰而去。
太快了,太快了,官道两边的农田、行人,树木飞速倒退,荔水遥的心也好似跟着飞了起来,她只要死死抱紧他的腰身,缩在他的怀里才能不掉下马去。
耳边只有风声和他扬鞭打马的暴喝声,荔水遥只觉自己的脑子都被晃成浆糊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勒马停了下来,翻身而下,带着她也摔在了地上。
蒙炎视她如无物,把马拴在一棵树上,就沿着一条有踩踏痕迹的山间小路往山里走去。
这是一处山脚,一条崎岖的山路通向根深叶茂,荫翳蔽日的山腹,隐隐有虎啸猿啼和不知名的野兽的吼叫声传来。
往远处看去,翠峰耸立,莽莽苍苍,似有绵延千里之势。
荔水遥缀在他身后,蕊黄的裙摆被荆棘划的破破烂烂,披帛早已不见了,绣鞋沾泥,仍旧一声不吭,哄他的话有很多,但她耻于说谎骗他,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走一步是一走。
日暮,林中渐渐升起了薄雾,露水滴滴答答往下落,蓦的荔水遥踩住了一块软弹的东西,那东西蠕动了一下,翘起了三角头。
“蛇——”
荔水遥惊声惨叫,脚下一滑滚下了山坡。
蒙炎恨她连一个解释都不给,正闷头往前冲,此时听她惨叫声,猛然回身,飞掠去捞她,一把没捞到,往前一扑把人拢到怀里,护着她头脸,两人一起一滚到底,撞上树桩子才停了下来。
蒙炎急忙去看怀里的人,见她脸色惨白,星眸紧闭,竟是昏厥了过去。
此时一阵山风刮来开始淅淅沥沥的落雨,蒙炎打横抱起荔水遥就逆着溪流而上,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