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妃不由得再笑了,笑容明媚,道:“娘娘也这般说,娘娘说福王妃只怕忍不下这口气。”文素素看着周王妃这次发自肺腑的笑,道:“不急,这把火,福王妃接不接,要看时机。”周王妃怔了怔,手不由自主握紧了,脱口而出道:“娘子说,要是福王没了用处,三弟妹她”后面的话,周王妃忙咽了下去,淡淡的落寞浮上心头。她们几个妯娌,平时虽没多来往,彼此之间却最为了解。要是换作齐重渊没了用处,她估计也忍不下去了。可是,她背后还有家族,有儿女,她不知道自己,可能豁得出去。周王妃站起了身,道:“我得回去了,铺子庄子就交给娘子了,要是有事,差人来说一声。”文素素沉吟了下,起身相送,道:“我先看看再说。”周王妃没再说什么,同罗嬷嬷走了出去。齐重渊正好绕过影壁,兴致冲冲走过来,看到她脸立刻一僵,问道:“你来作甚?”周王妃曲膝见礼,道:“我来给娘子送府里铺子庄子的账本,这就离开了。”齐重渊神色这才一松,大步走了过去,挥手道:“快走快走。我还有事呢,别在这里耽搁了。”文素素站在廊檐下,看着周王妃直直转过身,头也不回离开,望着远处湛蓝的天,想起了先前周王妃及时打住未完的话,脸上闪过的复杂。齐重渊最好能笑到最后,不然的话,周王妃估计会亲自下手弄死他!齐重渊似乎高兴得很, 进屋后大马金刀坐在塌几上,舒服地长长喟叹。屋内不冷不热,除了必须的家什, 如几案软塌, 就惟有一条长几,上面放着一只别致的陶罐。几只盛放的梅花随便插在里面, 吐露着阵阵幽香, 令人心情都跟着疏朗了。齐重渊懒散地靠在塌几上, 眼尾上挑,朝文素素招手,唤道:“卿卿快过来, 让本王好生瞧瞧。”文素素打量着他,问道:“王爷可是遇到了喜事?”这下齐重渊也不好生瞧文素素了,当即抚掌笑道:“我刚从阿爹那里出来, 老大老三肯定被阿爹训了,卿卿没瞧着他们的德性咦,”他双眼一瞪,后知后觉道:“老大在背后使坏,老三倒了霉, 为何他还一脸晦气,莫非是阿爹处置不公?”文素素皱起眉,在杌子上坐下,提壶斟了盏茶递给他, “王爷请恕我愚钝,听不懂王爷话里的意思。王爷可能将前后的经过仔细说说?”齐重渊吃了口茶, 将圣上见他们的事情前后说了,“我瞧见老大离开承庆殿, 脸比关公都要黑。老大这个人,我打小与他一起长大,说是谨慎,实则是没主见,蠢笨如牛。记得以前学算学,老大不会做,便掰手指算来算去。哈哈哈,卿卿,你不知道,他掰了左手指后,还要掰一遍右手指,来来回回掰好几次。我看他太蠢,实在忍不住就笑了。最后他手指都快掰断了,哈哈哈结果,照样算错了。他便将错处推到了我身上,去先生那里告状,说是我笑话他,让他出了错。”“真是不要脸!”齐重渊先是愤怒而不屑,接着,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老大肯定要将错处都推到他人身上,且等着瞧吧。老三老三阴险得很,老三阿娘出身低,到死的时候就只是个美人,死后阿爹给她加封了个妃。先皇后在世时,老大的阿娘以唯先皇后为尊,讨好先皇后,早早就封了妃。阿娘那时候也封了妃,老大不怎么敢欺负我,便去欺负老三。老大长得人高马大,老三不是他的对手,就在背后使阴招。老大让伺候的小黄门写大字,他便偷偷在先生面前老大的状。老大被先生责罚,你猜他怎么着?居然怪罪到小黄门身上,说是小黄门没模仿好他的字,让他受了罚。”齐重渊身上的不屑,弄得直往下掉,“伺候老大的小黄门,不知被换了多少。阿娘说,伺候不周的小黄门都没了命。老大身上背着太多人命,迟早老天会收了他。”这世上可有因果报应,文素素说不清楚。但她还是偏向相信,与其等待天理昭昭,不如自己动手。毕竟现实就摆在面前,贱名不值钱。青书琴音他们的遭遇,她都看在眼里。“老三不是东西,他就会两面三刀。每次犯了错,在阿爹面前,认错快得很,哭得跟个妇人一样,没出息得很。”齐重渊鄙夷得不能再鄙夷,道:“老三觉着阿爹处置不公,肯定会在背后使阴招。”照着齐重浪的性情,他应当是哭着认错了,而非是不服气。文素素没有做声,随口附和着齐重渊的话,“王爷只看着好了。”齐重渊斜乜着文素素,笑道:“我知道卿卿怕我太累了,不要去参与这些糟心的事。我是累得很,阿爹那边交待的差使还没办好呢。唉,阿爹真是,你说这种差使,沈相他们都为难得很,我与阿愚也头疼。”文素素好奇地问了是何差使,齐重渊伸了个懒腰,闲闲将圣上交待的差使说了,“卿卿,薛氏给你的铺子庄子账目,你好生看着。有甚不对之处,你尽管跟我说,薛氏自诩会管家理事,会看账做买卖,你将铺子庄子管好了,看她的脸往何处搁!”管铺子庄子,对文素素来说是得了实权,本是好事,但问题就出在齐重渊打薛氏的脸上。周王府的铺子庄子,有亲王府这个靠山在,文素素估计里面最大的问题,便是底下的管事难缠。周王妃以严厉,眼里容不得沙子著称,但铺子庄子还是不赚钱,里面的管事,不是动不得,就是太过滑头。不管他们如何,文素素都不怵。要是她故意管不好,她的能力就变成了笑话。本身她身份低微,再缺能力,就泯灭于众,真要靠齐重渊的宠爱在后宅蹉跎了。要是她管好了,就真真打了周王妃的脸。她与周王妃可能是对手,却不是仇人,打脸对她来说,太下作。现今她与周王妃是一体,相煎何太急。文素素没理会铺子庄子的事,道:“王爷太高看我了,庄子铺子王妃都没能管好,我也不一定能赚到钱。唉,自打我认识王爷起,王爷就没个闲下来的功夫。要查清楚真正实际的损失,就是挨个村去走一遍,也不一定能查得准确。土地,人口,我看过了户部的户帖,土地亩数,这一块都做得比较模糊。倒不是户部这边做得不好,而是底下的州府县村,报上来就有误。”齐重渊听得眉开眼笑,文素素的话,完全说到了他的心里去。底下的官员不得力,连沈相等重臣也一筹莫展,他就是有不世之功,也施展不开!文素素沉吟了下,道:“其实统计这些,已经没多大用处,关键在亡羊补牢。重新丈量田亩,严格立户帖,从出生时期就立,无论男女。”齐重渊睁大眼,笑道:“卿卿想当然了,婴儿夭折多,哪会那般快立户帖。这里面还有身丁钱,徭役,复杂得很。”文素素先是夸赞了齐重渊,“王爷厉害,是我想得太简单了。身丁钱,徭役这些先暂且不管,男女自出生时就立户帖,如果夭折了,就撤销户帖,也不涉及到身丁钱,徭役,主要是朝廷能如实掌握各州府真实的人口。要做这件事,比较容易的便是从产婆那里入手,产婆与官媒一样,必须是在官府衙门备了案才能去接生。何处有妇人生了孩子,最清楚不过就是里正与产婆了。由产婆与里正,一同上报出生的人数,要是出了差错,数量有误,直接找他们就是。产婆与里正,算得上是不记名的小吏,他们为了自己的差使,没必要犯险去作假。”齐重渊听得蹙眉,道:“如此做的用处何在?”文素素温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圣上爱民如子,无论男女,都是大齐的子民,哪能任其数据稀里糊涂。弄清楚这些数额,以后对朝廷收取赋税,天灾人祸的赈济,遭受到的损失,就能很快弄清楚了。”
常言“添丁之喜”中的丁,便是指男丁。大齐的赋税是两税制,不算底下官员私自的各种摊派杂税,朝廷明面上收取两税,分为夏税秋税。夏税征收钱,绢等,秋税则是征粮。年满二十到六十岁的男子,除了服徭役之外,还要交纳身丁钱,计入田亩中。从大齐立国之初起,两税占据的比例从五成左右,将到了不到三成左右,其中差额的部分,由商税充当。但是到了近二十年,两税又逐步提高,商税降低,到了立国之时的份额。税收的结构改变足以说明,世家豪绅权贵,逐步垄断了商业,商税收不上来,只能从两税去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