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让殿下对他有丝毫失望,不想让他侥幸得来的这份信任有任何瑕疵……
但是,倘若他能预料到这些微瑕疵,会在某日成为一座压在他与殿下之间的大山,他绝不会……
“那时我虽年少,但应当,也会有几分敢于勘破谎言之下是否有真心的勇气吧。”常岁宁也有一刻陷于这“倘若”之中:“倘若你能早些告诉我你是谁,你母亲的存在,我虽依旧还会去往北狄,或也依旧会死在北狄——”
“但今日,你我再见时,却不必是这般局面。”
她所遗憾的,便是这个了。
喻增也跟着她的话假设想象着,这假设太美好了,以至于将他彻底击垮。
他松开了那片衣角,伏在地上,以额贴地,泣不成声。
时间仿佛在这座亭中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喻增听得头顶响起一道声音,问:“所以,你叫什么?原本的名字。”
依稀间,这声音似与多年前象园偏殿里,那八岁女孩的声音重叠了。
而他妄想代替当年那个小内侍,改口答道:“奴叫柳明珂,兖州人,罪人柳申之子,在逃命途中,与母亲失散了……”
岁月不会回转,他答得太晚了。
“柳明珂——”常岁宁道:“我今日不杀你,你先走吧。”
喻增缓慢而怔怔抬首。
“我要杀的另有其人。”少女不再看他,她换了个坐姿,双腿垂在亭栏外,面向水面,平静地道:“况且,我也不需要承她的情,一笔一划地按照她的安排行事。”
常岁宁不曾明言“她”是谁,但喻增也听得明白。
“你应当也想到了,你此来江都,是因她已对你起疑。”常岁宁道:“但她只是疑心,未能确认。她给我传了密信,必也设法‘提醒’了荣王府,她要借李隐之手查实你之真伪,若你是李隐的人,今天下已乱,李隐必会选择舍弃你,设法在你回京的路上杀掉你,以防你吐露不该吐露的机密。”
“但是,她何故还要特意告知我呢?”常岁宁分析道:“除了与我示好之外,让我对荣王府生出疑心之外,大约还有另一重思量——她必然能够想到,即便你是清白的,李隐也有杀你的可能。”
顺水推舟,以此混淆视线,保护荣王府在京师真正的内应。
“如此情况下,我便能派得上用场了。”常岁宁道:“她提醒了我,以我的性子,必会向你证实你是否与荣王有所勾结,作为昔日主仆,你今困于江都,由我向你当面查证便容易得多了。”
“若你真是叛徒,不必荣王来杀,我也容不下你。”
“若你是被误解冤枉了,我必会尽力从荣王手下护你周全——我若因此与荣王的人刀兵相见,大约也能顺带同益州荣王府结个仇。”
“大约还有其它思量……但不管它了。”常岁宁懒得再说下去,只道:“眼下我才是知晓全貌最多的人,没道理按照旁人的预料行事。”
女帝只疑喻增是荣王眼线,却不知荣王当年毒害她之事。
荣王知晓一切,唯独不知她是何人。
如此之下,她正该反其道而行之,怎样对自己有利怎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