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沐浴,梳妆。
她望着镜子里粉妆黛熏的自己,满意地笑了。
今日她便要重新来过,卑微的林景儿就当死了。
隔日,她看见相公梳理文案,阿雪在一旁候着,脸上尚残留些泪痕。
她皮笑肉不笑拉过阿雪的手,讪讪道:“雪儿姑娘真是很讨人欢喜呢,我这做少夫人的,倒不如你个‘通房’丫鬟了呵!”她故意将“通房”二字咬的重些,要刺激这个贱胚子。林景儿阴冷的目光利箭般投向阿雪,握着阿雪的手使起劲来,指甲深深嵌进她肉里。阿雪忍着痛楚故作淡定。
“奴婢不敢当,您真是抬举了。”阿雪冷冷望着她。
未曾想这贱丫头还倔,不来些狠的,这骨子里可怜卑微的“傲气”是洗不干净了呵。
少爷不语,自顾自批改公文。
傍晚,阿雪又孤独地靠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天边连绵的山的轮廓。那山影出现很久了,自阿勉离开一月后显现。那日偶然看见,一眼便着了迷。
而那远处的御灵仙山里,少年正站在东极峰上眺望远方,目光落在阿雪所在的府邸。
他只是朝着那个方向略施小法而已,如此,也许阿雪能瞧见。
每日会有那么些时刻在这里思念远方的人。
夜幕降临,李之勉神游太虚,不料先前心境未清,险些走火入魔。
吐了大口鲜血,他捂着疼痛的心口。今日不知为何,胸口总一阵一阵抽痛,过度的疲乏困倦致使他昏过去。
他的意识飘进一片漆黑的世界。四周阴冷潮湿,隐约嗅到血腥味。
他往前走,那血腥味越发浓愈。
眼前出现一女子颤抖的背影,小声啜泣着,很是伤情。
“你阿雪?是你吗,阿雪。”他觉得这背影很熟悉,像极了阿雪。
那女子忽然止住哭声,缓缓转过身,深情款款地看向他。
“阿雪!果然是你!”之勉激动得上前要牵起她的手,可是摸到袖子的一刹那,心狠狠抖了一下,他牵不到她纤嫩的双手,热乎的液体正顺着衣袖流淌
他从惊吓中醒来,心里越发慌乱。
此时,京都的丞相府里。
阿雪伺候完茶水便打算回房歇息,不巧少爷进了屋。
“来,我看看。”他向阿雪伸手,妩媚的桃花眼满含宠溺。
阿雪不予理会,他的脸随着停在半空中的手一起僵住。
“雪儿啊雪儿,别不识抬举。”他拉过她的手,握在自己冰凉的手心里反复摩挲,而后十指紧扣。
阿雪愈想挣脱,他握得愈紧。
他的脸凑到她鼻子跟前,嗅着淡淡的体香,十分欢欣。
“你——逃不掉的噗呵”
阿雪紧张地不知所措。
这一幕都被林景儿派去监视阿雪的婢女看在眼里。
那婢女见了此景心中激动难耐,迫不及待地屁颠屁颠回去复命,述说时更是添油加醋一番,什么“那贱婢可不要脸地更了衣投怀送抱”,又或是“两人交颈而卧,缠绵悱恻”,说得林景儿的脸色从白涨成红,又从红涮成绿,最后绿得黑了脸。
她两手一挥将桌上杯盏“哗啦啦”悉数砸碎在地,瓷片蹦裂,砸到婢女脸上磕出了血。
“你你再说一遍!再敢说一遍!”愤怒油然而生,指着俯首跪地的婢女,铮铮然怒瞪着涩涩发抖的她。
“奴的双眼亲眼所见奴说得句句属实啊”她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几近发疯的主子。
此时林景儿面目狰狞,想都没想便命人将那婢女拖出去剜了眼珠子,割了舌头。
那婢女被拖出门时拼命嘶喊着:“林景儿你不得好死——!”
她便是觉得,瞧了这龌龊事的眼怎能留,嚼了这龌龊事的舌根子怎能留——留不得!
翌日,老夫人浑身不安,她瞅着这深宅大院,漫天大雪,红梅傲然,寂静得叫人寒颤。自打林家的掌上明珠过门后,府邸似乎不一样,没了以往的欢声笑语,没了从前的朝气与和睦。
多数下人不苟言笑,严肃呆板,遇到主子毕恭毕敬地问候,低着头唯唯诺诺,手心攥得出了汗。
如今似乎更甚。
掌事夫人和少爷陪老夫人去庙里烧香祈福——老夫人说最近心底总不舒坦。
林景儿因“病”推脱,说要歇在家中。
她领着一干下人来到后花园,阿雪见这个女人来了,微微躬身行了礼。
“你这礼,行得倒是随便得很呐。”林景儿咧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她雪白的脸蛋儿露出神采奕奕的神情,珠钗银钿在冬雪的映照下莹莹亮。
话音刚落,阿雪便是毕恭毕敬地俯首躬身作揖,作揖问安。
林景儿细细打量她,良久,方才清了清嗓子,高着调子道:“你可知,这冬雪与何物最为般配?”
阿雪一直持作揖状,即便觉得不舒服也忍着。她低着头,慎重说了两个字:“红梅。”
林景儿目光落在她的双手上,轻轻抚过那手,拉到自己跟前瞥了几眼——这手确好看,难怪阿临那么欢喜呵。
“不错。可此红梅非彼红梅”她叫阿雪抬起头,自己便望向她一双明媚杏眼,“阿雪你生得如此冰清玉洁,恰巧唤名为雪——”她顿了顿,托起阿雪的下巴,“这红梅,不就由你来当最合适不过么”
阿雪面无表情,虽不晓得她要做甚,但是一定不会让自己好过。
憎怨恨,爱别离,嗔痴怨念。
不过都是爱而不得。
“你若是要对我做什么,不必如此含蓄。”她虽嘴上说得云淡风轻,心里尚有些忐忑,“少夫人,我如今这样称呼你也是尊你、敬你,你若当真担得起我如此恭敬,还请莫要再娇纵,失了度量。”
阿雪小心保持着镇定,“您也是晓得,我不过一介下人,你这做主子的也没必要和我计较不是。倘若您真的做了什么也无妨,无非是花些银两堵了一些口舌,要是干脆利落些,那便直接解决了,这也好安稳度日。”
林景儿拍手叫好。
“呵,好得很,你倒很有骨气,敢在我跟前叫嚣——”,她越说越放重语气。
“昨日我瞧着院中的梅,开得很盛。好虽好,可就不知怎的,觉得俗气了些。”她移至身后那棵梅树前,折了枝花捧在手心,玩弄揉捏几番:“你看它现在,像不像你?世人皆道高洁无尚,风节傲骨。可毕竟在命运面前,也只能被摆弄。今日遇到了我,也就此‘消香玉陨’。你说是与不是?”她看向阿雪,眼神里尽是嘲讽愚弄。
她扔了花,接着道:“我来这儿多少有些时日,你也知道我的秉性。度量?我暂且不提也罢。不过你也应该清楚,我若想玩玩什么新花样儿,大抵还是玩得起!”
此时阿雪蹙着眉——她知道自己逃不掉的。
风雪交加的天气,李之勉正匆匆赶来。他方回想起先前师傅让他所见之景,近几天总是梦到同样的场景,阿雪浑身是血,一脸伤情——此时不知能否来得及,阻止这一切。
别亦阁里,阴冷潮湿的黑屋内,林景儿看着被被按在板凳上打得奄奄一息的阿雪,腰被打得血肉模糊那泛着腥味的液体正丝丝落入下边的盆里
“你你会为你的选择后悔的你不过就是,可怜又卑微”阿雪睁不开眼,迷糊中喃喃说着。蓦地,阿雪听见林景儿的脚步逼近。
她捧着暖壶,阴冷的目光扫过阿雪:“这双手,我要了。”
天将暮,雪漫漫,白羽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