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屏虽然失忆,但属于自己的审美一点儿都没丢,一把拽住兴奋地要给自己涂亮片眼影的某人,面无表情道:“等会儿我要给你拍照,不能上浓妆。”
柳思南这才偃旗息鼓。
🔒75 ☪ 缪斯
◎缪斯◎
《异渡》和柳思南早年拍摄的电影《失落的庄园》有相似的地方。
例如取材都在美国, 拍摄的镜头也大部分都在美国,讲述的故事也与失落在异国家乡的人有关。
如果要说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失落的庄园》更倾向于文艺片, “庄园”的存在本身就是缥缈的,也许从头到尾都是主人公的臆测,那个记忆里美好的无忧无虑的“庄园”并不存在。
而《异渡》却是有血有肉的人。
一个又一个流浪汉充斥起来的故事,里面有人生病、有人找死、有人失意、有人浑噩……凝聚在电影镜头中的,是一个又一个“群像”,是一直在“渡河”的人。
柳思南的演技不必再吹,李锦屏抱着爆米花沉默地看着屏幕上明灭的灯光,胸口时不时涌上来一股热流。
为了演好这部戏, 柳思南在那几个月里彻底变成了主角, 说话的方式和生活的小习惯都变了,李锦屏并没有那时候的记忆, 看着屏幕前和柳思南长着同一张脸却截然不同的人,李锦屏的观影体验非常沉浸,也很陌生。
她清楚地知道影片里的人与柳思南没有任何关系,她就是王云, 就是那个遭人背叛后潜伏街头十几年满美寻找凶手和自己孩子的女人。
没有人比失忆的李锦屏感触更深。
王云在用柳思南的脸又哭又笑, 王云在船上一跃而下, 王云去祭扫爱人的坟墓,王云愤怒地想要杀人……
王云这个角色太过沉重也太过复杂, 韦影用了一种意识流的冰山手法进行拍摄, 镜头语言的运用到达一种登峰造极的水平,把王云这些年尽管站在最脏乱的街头却始终游离在社会喧嚣之外的隐忍与悲苦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 李锦屏挑了个焦糖色泽诱人的爆米花往柳思南嘴边一递, 动人的不只是王云, 是演绎王云的人。
指尖上传来一点温润的触感,柳思南清早起来很忙碌,没有来得及喝水,唇膏也被她吃掉不少,嘴唇有点干。
触碰在掌心上,却并没有什么干涩的触感,反而透着股干燥的软。
蜻蜓点水地从她指尖细细密密地蔓延到李锦屏心尖。
大荧幕上不断变幻的人脸忽然换了表情。
一张张属于王云的脸,开始浮现出柳思南特有的表情。
李锦屏脑海里“嗡”的一声,手狠狠一抖,爆米花应声撒落大半。
柳思南正看得入神,这边的动静让她转过头,惊呼一声,连忙伸手替李锦屏处理身上的爆米花,“手没拿稳吗?”
此时柳思南的所有动作,话语,气味,李锦屏都能清晰感知。
甚至能捕捉到她每一秒切换的帧表情。
却做不出任何反应。
好似在她眼前放慢的动画,柳思南用一种非常慢的速度,缓缓蹙起眉毛,下一秒就是仰着头看她,嘴唇张张合合,好似一张又一张不断切换的照片。
记忆里见过的、没有见过的脸,耳边响起的熟悉的、陌生的声音。
这些记忆宛若潮水般涌入李锦屏脑中,她感觉自己身处一个温暖的大水球里,整个人被泡在暖洋洋的水中,耳朵里是涨落的水声,伴随各类嘈杂的声音,却因为温暖的水流而显得不那么锐利。
终于,那些脸飞速掠过,又不断重合,最后凝固在面前那张略带担忧的脸上。
“李锦屏?你没事吧?”柳思南不放心她,作势要拉着人去看医生,“我们去医院看看,你的脸色很不好。”
刚刚恢復听觉的李锦屏反手握住她的胳膊,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不用。”
“先把电影看完,”李锦屏垂眸扫了一眼遍地的爆米花,欲盖弥彰道,“你演得太好,我有点太入迷了。”
这个解释显然没什么可信度,但李锦屏坚持要看完这场电影,柳思南也隻好由着她去。
幸好,后面李锦屏没有任何异常的行为,柳思南的注意力也逐渐被影片的情节吸引过去。
李锦屏静静靠在椅背上,她现在已经回忆起失忆前的大部分的经历。
人的表情是世界上最复杂也最难以掌控的东西,先不说有多少肌肉牵动脸部的运动,只是一双眼睛幽微的变化就能传递出来无比复杂的信息。
也许是大屏幕的观影效果更加震撼,当柳思南的脸放大在眼前的瞬间,那种潜藏在每一寸肌肉之下的饱满的情绪像是铺面而来的巨大浪花,剧烈打在她的船头。
宛若被人当头一棒,整个灵魂都要出窍。
“你是我的缪斯。”记忆里,李锦屏曾无数次对柳思南告白,却并不是每一次都这样直白而热烈,似乎只有第一次她完完整整拥有柳思南的那天晚上,她们的新婚之夜,她餍足地揽着柳思南,深刻地感受这一秒怀里的人彻底属于自己时从灵魂上升起来的震颤,她宛若一个饿死多年的恶鬼终于填满了胃部的空虚,一晌饱足。
柳思南的音容笑貌,每次看见都会让她心折、心悸、心动的表情,再一次成为唤醒她记忆的钥匙。
李锦屏嘴角一点一点地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