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不想给崔泠这个展示诚意的机会,可转念又想,她选中的天元之人,也当有点本事才是,正好借着此事再试试她,探探她的虚实。
想来楚州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不然这么一个病恹恹的郡主怎会连死人都不怕,敢盯着瞧这么久。萧灼心间细细琢磨着,回想崔泠方才吮吸毒血那一幕,心窝里似乎落入了一颗小芽儿,正在悄悄地往里钻,钻得心壁有些微微发烫。
“如何?”萧灼喝了一口茶,好奇问道。
刺杀萧灼的刺客怎敢轻易留下蛛丝马迹?崔泠观察许久,也没找到什么值得推敲的地方。衣裳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内里或许会有。
“杨猛,剥衣服。”崔泠直起身子,对杨猛下令。
杨猛迟疑了一下,提醒道:“郡主,这几人可都是粗汉子。”
萧灼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泠妹妹,他们这种人的身子丑陋不堪,看了可是要长针眼的。”
崔泠比这些丑的尸首都见过,上一世大夏劫掠楚州三日,所到之处,烧杀抢掠,那样的炼狱画面,她一辈子都不想再经历。
“那又如何?谁不是四肢加个脑袋,不过胖瘦有别,男女有异罢了。”
崔泠的反问让众人都怔在了原处。
银翠觉察了周围目光的刺眼,连忙揪了揪崔泠的衣角:“您忘了您的郡主身份了么?”
崔泠不是忘了,而是这个时候顾忌郡主身份没有意义。她淡声道:“这案子就发生在我的眼皮底下,伤的还是我的姑姑,就凭这一点,我便要一查到底。”她望向了萧灼,语气里多了一分自嘲,“谁规定的验尸者只能男子?”
萧灼心弦微动,会心笑道:“是啊,谁规定的?”说着,她放下了茶盏,起身来到崔泠身侧,“我陪泠妹妹一起瞧,仔仔细细地瞧,我倒要看看,京畿城谁敢乱嚼舌根!”说着,她见杨猛迟迟未动,便命萧破上前剥离刺客身上的衣裳。
果然,这些人都是有备而来,并未在他们的身上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萧灼瞧见崔泠蹲下,意欲亲手翻看,连忙递去手帕:“脏,还是垫着点好些。”
“嗯。”崔泠接过手帕,捏住了其中一人的右腕,翻向了另一侧,视线蓦然凝滞了一瞬,便快速从他的手指上移开来。
“看来,这条线索是断了。”崔泠起身,把手帕递还萧灼,“萧姐姐心中可有数?哪些人敢做这种事?”
萧灼嫌弃地示意萧破接去帕子,正色道:“有。”
“哦?”
“京畿卫这一万人马,是燕王府的护身符,亦是旁人眼中的香饽饽。”萧灼坦然直言,“陛下想要,韩绍公与魏陵公两隻老狐狸的心腹想要,远在齐州的小舅舅也想要……泠妹妹,我想你也动过念头吧?”
崔泠倒也不恼,轻笑道:“天下谁人不爱香饽饽呢?”
萧灼喜欢她的坦诚,笑意暖了几分:“除此之外,崔淞一案,我同时得罪了小舅舅与许院首,这两人也在嫌疑之中。”
“许院首是医者。”崔泠似是在琢磨什么。
“医者杀起人来,那才是杀人不见血的。”萧灼从不小瞧这位许院首,因为她拉拢了好几回,都被这老头子给回绝了,所以不得不在太医院安插了两名自己的心腹,以作内应。
崔泠想了想:“京畿是大雍京都,毒物可是禁品。”
“看来,泠妹妹是怀疑上了许院首。”
“他是里面嫌疑最小的。”
“不,越不起眼的,嫌疑反而越大。”
“如此……”
萧灼忽然止住了崔泠说下去:“此事我会追查到底,泠妹妹身子弱,剩下的就交给我来办吧。”
崔泠还想说什么,萧灼看了一眼天色:“山里凉,泠妹妹还是早些回府歇息吧,明日还要办府宴,累坏了可不成。”说着,萧灼给萧破递了个眼色,“萧破,送送泠妹妹。”
“诺。”萧破恭敬地对着崔泠一拜,“郡主,请。”
崔泠没有多言,带着银翠回到了马车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杨猛跳坐上马车,扬鞭勒马,赶车行了一阵,忍不住道:“郡主,京畿暗流汹涌,您还是别卷进去的好。”
崔泠也不想那么快卷进去,至少,在她弄清楚京畿的势力分布之前,她隻想作壁上观。可这一次,她已经没有办法抽身了。
“杨猛,回府后,你去四方商行一趟。”崔泠急声吩咐杨猛。
杨猛愕然:“去做什么?”
“带一句话给三舅。”崔泠想了又想,“就说我想吃他小时候送来的那种京畿糕点,劳请他明日带些赴宴。”
“哦。”杨猛领命。
银翠觉得崔泠的情绪不太对,上回瞧见她这样,还是她做梦魇着那一回:“郡主,您这是怎么了?”
事关三舅一家的安危,崔泠忍下了解释的话,强笑着摸摸银翠的后脑:“没事,就是突然想吃糕点了。”
“当真没事?”银翠还是担心。
“没事。”崔泠轻声安抚。
马车一路沿着山路下了山,最终消失在了萧灼的视线里。
萧破带了一队府卫过来,正欲处理刺客的尸首。
“慢。”萧灼重新审视眼前的尸首,蹲了下去,一边回想崔泠的最后动作,一边垫着帕子翻看尸首的手腕。
萧破疑声问道:“王上,您这是做什么?”